2024年1月30日 星期二

寫給每個阿宅的地球簡史






很多科幻作品都愛把地球夷為平地,不是讓AI機器人接管全球,就是人類用核彈消滅自己這個物種,或者外星人視地球人為眼中釘等等,這肯定能激起讀者或觀眾激動的情緒,因為我們鍾愛的家園,就這樣消失破壞,當我們失去時,特別會懂得珍惜曾經擁有的一切。

沒錯,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很可惜的,我們在很長的時間裡眼光只放在周遭,其實甚少懂得地球上美好的一切從何而來,我們觀看到地球的衛星的次數,遠超過自己腳上踏著的星球,甚至連現在觀看人造衛星傳到小螢幕的內容所花的時間,都遠遠超過抬頭仰望星空了吧?

這可能就是魚在水中不知水吧?在地球歷史中很長的一段時間,是根本不適合現在的我們居住的,地球歷經了許許多多化學、物理和生物上長久逐漸的變化,才成為現在這個樣子,而我們人類卻以史無前例的速度改變她。我們要怎麼理解古往今來這些變化對人類的意義呢?

為了回答這些大哉問,哈佛大學費舍爾自然史學和地球與行星科學研究教授安德魯.諾爾(Andrew H. Knoll)在《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八堂四十億年的極簡地理課》A Brief History of Earth: Four Billion Years in Eight Chapters),簡要地概述了地球的悠久歷史,把數十億年的時間壓縮成一個可讀且引人入勝的敘述。諾爾著有《年輕星球上的生命:地球前三十億年的進化》(Life on a Young Planet: The First Three Billion Years of Evolution on Earth),他最著名的事蹟之一,是在1997年在頂尖科學期刊《自然》(Nature)發表了最古老動物的胚胎化石,當週清華大學生命科學系的李家維老師在頂尖科學期刊《科學》(Science),也發表了最古老的前寒武紀海綿化石。當時,這兩篇論文成了許多全球主流媒體的頭條新聞!







《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中,諾爾以深入淺出的方式敘述地球的悠久歷史,帶我們穿越地球四十億年,從地球的形成到生命的演化,每一章都充滿了令人驚奇的事實,讓我們也能輕鬆理解地球的演化。儘管只有八個章節,但書中相當全面地涵蓋了從地球形成到現代的所有主要地質和生物事件,即使不是科學背景,這本書的語言都非常易懂。

作為一位頂尖的地質學和古生物學家,諾爾結合了地質學和古生物學的知識,在《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提供了一個完整的地球歷史畫面,不僅僅是石頭和岩石,還有生命的發展。而且書中包含了大量的圖片和插圖,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和想像古老的地球。透過地球的悠久歷史,我們可以思考人類在這漫長時光中的位置和影響,以及我們對未來的責任。

地球科學是門結合了化學、物理、生物、地質、大氣科學等等領域的學科,《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以化學的地球、物理的地球、生物的地球、氧氣的地球、動物的地球 、綠色的地球、災難的地球、人類的地球來命名八個章節,每一章的敍述重點依序放在地球誕生的八個時期,可是這八個章節中的重大事件,深遠地影響今天的地球,並且還持續地發揮作用中,並不是單純把地球切成八個時期來討論。

諾爾首先在〈化學的地球〉,介紹了地球的形成和早期演化。地球形成於約45億年前,當時太陽系中的一團塵埃和氣體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體。隨著球體不斷冷卻,固態的地殼逐漸形成。地球最初是一個熾熱的熔岩球,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冷卻並形成了固態的地殼。早期的大氣層由火山氣體組成,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水蒸氣和氮氣。這些氣體來自地球內部的熔岩,以及隕石和彗星的撞擊。

《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的〈物理的地球〉,揭示了地球的地質構造和板塊運動。諾爾指出,地球的地殼是由多個板塊組成,這些板塊一直在不斷運動,這種地質無常算是地球這個行星的特色,因為火星和金星都沒有發現板塊運動。科學家花了好些力氣才理解到板塊運動的可能,推演出過去地球和現今很不同的樣貌。今天,板塊運動仍是造成地質災害(如地震、火山噴發和海嘯)的主要原因,也是塑造我們地球最重要的力量之一。

諾爾在〈生物的地球〉中,介紹了地球上生命的起源和演化。早期的生命形式非常簡單,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多樣化。早期生命是怎麼誕生的,現在仍未有定論,他提供了我們好幾個假說,只是我們目前仍無法蓋棺論定。無論生命如何誕生,古生物學家的任務就是找到最早的生物化石,大約35億年前的地球就已經是顆生物行星了。

諾爾指出,早期的大氣層中幾乎沒有氧氣。西澳戴爾斯峽暴露出來的25億年老的條狀鐵層顯示出當時的大氣並不含氧氣,因為只有無氧的情況下,鐵才會那樣在海水中運送和沉積。生物改變了地球大氣層中氧氣含量的變化。氧氣是由光合細菌在海洋中產生的,大氣層中的氧氣含量逐漸上升,對地球的環境和生命演化產生了重大影響。氧氣的出現為多細胞生物的出現和繁榮奠定了基礎。

在生命誕生超過卅億年後,更多光合作用、更多食物、更多氧氣終於能夠養活多細胞、異營的動物了。在寒武紀(Cambrian)早期,就能見到各種各樣的動物化石,我也曾在中國雲南澄江的化石中親眼見過一些。其實早在前寒武紀的埃迪卡拉紀(Ediacaran),就留下了許多動物印痕化石,只是到了寒武紀,動物因為獵食的軍備競賽和氧氣的豐沛,演化出更大的體型,以及礦化骨骼,因此更容易留下化石,讓我們一窺當時的吉光片羽。

接者,動植物從海洋中登上了陸地。陸地植物的出現改變了地球的環境,成為綠色的地球,也為動物登陸陸地創造了條件,並且讓陸地動物的多樣性勝過祖先誕生的海洋,而登陸的動物和真菌也為植物創造出更適宜的土壤。植物登陸並且偏布全球,最需要解決的是水運輸的問題。於是一些植物演化出了維管束,讓水和養分能夠從地面向上輸送,同時把光合作用合成的碳水化合物運送到全身。

但地球的歷史轉變也時常發生災難性的變化。諾爾在〈災難的地球〉中介紹了地球歷史上發生的一些重大災難事件,如小行星撞擊、超級火山爆發和大規模物種滅絕。他指出,這些災難事件對地球的環境和生命演化產生了重大影響。最著名的災難殺死了恐龍並在中美洲北部的猶加敦半島(Península de Yucatán)留下了直徑約200公里的隕石坑,其實並不典型。 他解釋說,更具啟發性的是過去五億年(化石記錄所記錄的這段時期)中的其他四起重大滅絕事件,它們都是由地球化學變化引起的,是生物圈與岩石、風和水的物理世界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




諾爾在〈人類的地球〉中討論了人類活動對地球的影响。他指出,人類活動對地球環境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如氣候變遷、生物多樣性喪失和資源枯竭。熱浪、乾旱、風暴的新聞報道越來越頻繁。我們活動不僅在地球造成了物理和化學變化,還有北美鳥類這五十年以來數量下降了三成,澳洲大堡礁珊瑚大量死亡,昆蟲數量減半等等

眾多化石讓我們知道,三葉蟲曾經稱霸古老海底的地方,恐龍在地表上縱橫,猛獁象曾經統治著寒冷的北方平原。牠們可能不需為自己的滅絕負責,也無力回天。我們人類和牠們最大的不同,在於我們可以理解過去並展望未來。我們繼承的世界是祖先的共業,我們子孫會面臨怎麼樣的世界,那就是我們的責任了!

閱讀《寫給每個人的地球簡史》會讓你對我們的星球有一個全新的認識,並重新思考人類在這廣大宇宙中的位置。讀完這本書後,會對地球的歷史和生命的演化會有更深入的了解,能夠擴展我們的視野,重新看待地球上的一切。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29日 星期一

關於地球生命與人類文明的叢林








在台灣念大學時,每當課堂中談到熱帶雨林的生物多樣性時,同學常會認為自馬來西亞的我,應該對熱帶雨林很熟悉,遇上這種狀況常使我尷尬到無言以對,即使在後來我也安排多位學生到馬來西亞的熱帶森林學習生態課程。但實際上,來自馬來西亞的我迄今從未拜訪過熱帶森林。

因為,在我居住的馬來半島西岸,野生叢林屈指可數,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橡膠園和油棕櫚園。

兒時的叢林,禁忌又蠻荒

中學的時候,校園後方的小山頭有一片像《哈利波特》(Harry Potter)裡出現在霍格華茲魔法與巫術學院附近的那座禁忌森林,師長嚴正警告禁止學生進入校園後方,那座據說充滿各種毒蛇猛獸的森林。事實上,那段求學期間的確不時看到五顏六色的蛇溜進教室,我也曾在這段時間被蠍子螫過,手掌連續好幾天腫得像是豬腳。因此,關於熱帶森林不適合人類活動的念頭深植我心。

另外一件與家鄉叢林有關的是,小時候,澳洲人曾拍了部紀錄片,裡頭指稱馬來西亞有些人住在森林的樹上。姑且不論真實性,這在當時的馬來西亞引起軒然大波,馬國外交部還為此嚴正抗議,但遭到澳洲政府基於言論自由拒絕處理。於是我們被沮喪的大人教導,如果有外國人問我們是否住在樹上?記得要反脣相譏:「我們當然是搭電梯上樹。」可見,即使身處在熱帶國家,大部份的人對熱帶森林不僅是懷著恐懼和厭惡的情緒,也為雨林貼上落後、蠻荒的標籤。

當然,在馬來西亞森林裡,的確住著統稱為「Orang Asli」的半島原住民:他們有些是身材矮小、捲髮、深色皮膚的游牧狩獵採集者;也有較高、捲髮、從事刀耕火種的農民。近年的族群基因體研究發現他們應該是4萬4000至6萬3000年前非洲的第一批移民的後裔。而那些更晚來到馬來西亞的主要族裔如:馬來人、華人、印度人,對生活在森林裡的半島原住民不熟悉,過去還以極度歧視性的字眼稱他們為「沙蓋人」(馬來文的Sakai,有「依賴的」、「被征服的」、「奴隸」之意)。

以上這些因雨林衍生出的恐懼和厭惡有道理嗎?為了解釋這份人類對森林與生俱來的情緒根源,在德國著名的森林看守人渥雷本(Peter Wohlleben)的《歡迎光臨森林祕境》Gebrauchsanweisung für den Wald)裡提到的想法:比起幽暗的森林,我們的祖先更喜歡視野遼闊的草原,畢竟他們是從稀樹草原中演化出來的,400多萬年前就和花果山中不愁吃穿的黑猩猩分了家(請參見〈森林祕境的守護者〉)。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看到綠油油的草坪會心情愉快的原因,對大部份的人來說,草坪沒有實質效益,可是大家都希望校園、家園的規劃裡有草坪,但我們對於森林的態度則不然。

這本《叢林:關於地球生命與人類文明的大歷史》Jungle: How Tropical Forests Shaped the World–and Us)卻改寫了我許多想法,人類和叢林的關係可能比過去認為的更密切。作者是德國普朗克地質人類學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of Geoanthropology)研究叢林的羅勃茲(Patrick Roberts)博士。他的研究主要關注於人類早期歷史和人與環境的交互作用,特別是在氣候變化和生態系統變遷方面。




農業與文明也許來自叢林

羅勃茲使用多種方法來研究人類歷史,包括但不限於考古學、古生態學、地質學和各種其他跨學科手段。他的目標是要構建一個更全面、更準確的人類歷史圖景,從而理解人類是如何適應和影響他們所處的環境。他藉由參與一些研究,探索人類從起源、農業革命到現代,叢林與人類漫長而交織的過程,甚至如何在這之中促成農業和城市在叢林中蓬勃發展。

過去普遍認為叢林不適合人類居住,因此人類選擇遠離叢林並在草原中安居樂業。在這本《叢林》中,羅勃茲提出一個顛覆性的觀點:他認為人類的演化、發展農產品和建造起城市,都是在熱帶森林中發生的,就連我們現在熟悉的全球化,也是拜熱帶森林所賜。他全面概述地球上的熱帶森林,並以熱帶森林的角度訴說地球演變的歷史——經過長時間的演變,叢林如何使地球變得適合居住,並影響生命的演化。近代,人們又是如何濫用叢林的資源,那些殘酷的殖民策略也衍生當今許多關於第三世界受到不平等的剝削和環境問題的根源。

熱帶森林在地球上生存了6000多萬年,是地球上現存最古老的陸地環境之一。熱帶森林塑造了地球的大氣、水循環和土壤,甚至影響了第一批開花植物和第一批四足陸生動物的起源、恐龍的演化以及許多哺乳動物的誕生。透過觀察早期哺乳動物的牙齒化石推測牠們的食性,古生物學家發現,早在恐龍滅絕之前,哺乳動物的演化就經歷了兩次和當時森林有關的生態輻射種化,第一次發生在侏羅紀裸子植物佔主導地位的森林,第二次則發生在白堊紀期間的被子植物森林。

接著,討論了熱帶森林在人類演化中的作用。羅勃茲主張,人類的祖先並不是首先出現在大草原上,而是出現在熱帶森林中。早期人類在樹上的時間顯然比黑猩猩等猿類要少,但有證據顯示,我們的祖先能在多元的環境生活,從開闊的大草原到茂密的森林都有。

拜空中雷射掃描等現代遙感技術所賜,考古學家發現,人類學會如何在熱帶森林中持續地生活,甚至還在大型叢林裡建造了城市。出乎意料地,工業革命前全球最大的城市是在熱帶地區的吳哥文明,他們以農業為基礎的低密度城市化,著名的神殿遺址只是其一小部份,過去還存在超過1000平方公里的城市住宅區,伴隨著近3000平方公里早已變更過的地景。當地居民利用森林的資源,在季節性乾燥的森林中建造了巨大渠道系統。在我參觀過吳哥窟的遺址後,反而認為歐洲許多的大教堂相較下是小得可憐。考古學家也在中南美洲和南亞的熱帶森林中發現以農業為基礎的城市。事實上,許多我們喜愛的食物和馴養動物都起源於熱帶森林,例如:家雞、玉米、香蕉、甘蔗、可可、鳳梨、胡椒、甘藷、秋葵、檸檬、油棕櫚等。

資源終將取之為盡

過去幾個世紀的歐洲帝國,為了建立砂糖和橡膠等全球貿易,以及他們所依賴的奴隸制和童工等剝削性廉價勞動力,對熱帶地區的人們和生態系統造成了嚴重破壞以及政治和經濟上的騷亂,種下現今不少熱帶國家的經濟和社會上不平等的惡果。今天已開發國家仍以犧牲熱帶地區為代價來充實自己的經濟,把許多熱帶地區出產的大宗商品視為理所當然,例如砂糖、香蕉、可可、咖啡、棕櫚油和橡膠等。許多熱帶國家的自然資源提供給永不滿足的出口市場,而非他們的國內人民,因此也造成他們許多地區面臨重大生態、社會、政治和貧困的問題。

羅勃茲同時也認為,人類必須砍伐森林才能在當中生存的觀點是歐洲殖民主義的產物。全球化加劇了世界各地的森林砍伐,例如畜牧業在亞馬遜盆地造成的破壞。棕櫚油工業及其對原住民和環境的危害也極具破壞性。在馬來西亞,許多熱帶森林都被砍伐之後成了油棕櫚園,破壞程度用「Google街景」可以一覽無遺。

最後,羅勃茲在《叢林》概述了森林面臨的氣候變遷、生物滅絕、森林砍伐和森林野火等日益嚴重的威脅,並主張身為消費者的我們都有責任,如果再不拯救熱帶森林,氣候災難、糧食不足、經濟崩潰、政治動盪、難民潮和流行病爆發可能很快隨之而來。屆時,每一個人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欲閱讀全文或更豐富內容,請參閱〈科學人知識庫〉2023年第255期10月號】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25日 星期四

蜂從哪裡來,又為何如此重要?








我在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念書時,在當地交通局(DMV)認識了一位華裔朋友Gary,他對我們這些留學生非常熱情,他有天在詢問我,有沒有認識昆蟲系研究蜜蜂的阿宅。我問他為何要找蜜蜂專家,他回說因為在路邊樹上看到一個大蜂巢,就很天才地去市區賣養蜂用品的店買了蜂箱等用具,也不知如何地就把那群蜜蜂裝進了蜂箱帶回了家中,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懂得任何養蜂的方法⋯⋯

於是我只好在盛夏冒著超過40℃的高溫,開著空調冷媒已漏光的七人座跑車,在下班時間塞一個多小時車,到他家教他如何養蜂。他爸媽原本是越南華人,在越南淪陷後,就逃到泰國再到美國落地生根。他爸親自下廚炒菜請我吃晚餐,還說起了他們在越南和越共對抗以及逃難的故事,根本就是柏楊《異域》活生生的越南真實版。

他們懂得養蜂後,我工作繁忙,也沒再去看過那群蜜蜂了。Gary在我回台前一年跟我說,後來他們鄰居投訴那群蜜蜂,讓他們每天如同芒刺在背地瑟瑟發抖。其實他們的鄰居也太多慮了,蜜蜂雖然帶毒刺,不過只有在被惹惱了才會攻擊人。當地警方介入後,勸導他們搬離蜂箱,他們只好把蜂箱搬到效區的農地放置。

我會養蜂,是因為我碩士班的論文研究,是蜜蜂的磁場感應和奈米顆粒磁鐵礦化。以前在校園中養蜂的時候,被蜜蜂螫是家常便飯。被螫到時,帶著一圈肌肉的毒囊在離開蜜蜂身體後,仍會規律地跳動收縮,把毒液不客氣地繼續注射,這時千萬不能用手去拔,否則就正中下懷地把毒液一次擠好擠滿,而需要用攝子小心夾著毒囊下方拔出,這時被毒刺倒勾割傷是避不可免的。我臉和手腳都被螫過,嘴唇也腫得像香腸過。除了蜜蜂,我也被小型野蜂螫過肚皮和背部。雖然被螫得很慘,還過敏送急診過,在收割牠們的蜂蜜時,我完全可以理解為何牠們會演化出毒刺。

《羽的奇蹟》和《種子的勝利》作者索爾.漢森(Thor Hanson)的《蜂:牠們從哪裡來,又為何如此重要?》BUZZ: The Nature and Necessity of Bees),詳述人類與蜂之間幾千年的古老關係,展示了這一聯繫是如何宅在一起的。他帶領我們了解蜂在生態系統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以及蜂所面臨的威脅和挑戰,探索了蜂的多樣性。




和他優異的《羽的奇蹟》及《種子的勝利》一樣,漢森把科學闡述與個人故事和經歷交織在一起。他講述了自己與蜂的邂逅,他如何被蜂迷住,以及他最終如何了解牠們的秘密生活。他雖然是一位業餘愛好者,但卻是一位超認真的阿宅,上過紮實的蜜蜂分類學和行為學的課程,並走訪了許多大學和研究機構。他分享了自己的和農民、科學家和養蜂人的故事,讓這本《蜂》既寓教於樂又引人入勝。

漢森在《蜂》強調,蜂(bees)不僅僅是我們最熟悉的蜜蜂(honeybees)。我們熟悉的蜜蜂是學名為Apis mellifera的西方蜜蜂,或稱歐洲蜜蜂。台灣養蜂戶養的,大都是西方蜜蜂,而非原生的東方蜜蜂(Apis cerana)。有別於外來的西方蜜蜂,東方蜜蜂野性較強,不易馴化,族群大多以野生為主。我有詢問過認識的養蜂戶,為何不養東方蜜蜂,他們說主要是因為產蜜效率比西方蜜蜂低。不過近年有研究顯示,東方蜜蜂可能在氣候變遷下,更快適應台灣的本土環境。

其實,蜂的多樣性,遠遠超出了大眾對蜜蜂的普遍認知。基本上,漢森在《蜂》中要探討的蜂,是一個龐大且多樣化的群體,有超過兩萬個已知物種,每種蜂都具有獨特的特質和行為。因為在英文中Bees和胡蜂的Wasps是不同詞,只是中文都是「蜂」,比較容易搞混,《蜂》中的蜂,是排除胡蜂總科(Vespoidea)和蜜蜂總科的狩蜂類(Spheciformes)的。書中提到的包括短舌蜂、泥水匠蜂、面具蜂、礦蜂、隧蜂、鹼蜂、集油蜂、切葉蜂、壁蜂、袖黃斑蜂、熊蜂、木蜂、掘蜂、長鬚蜂、蘭花蜂,南瓜蜂、無針蜂等等。

因此,《蜂》中所謂的蜂,精確來說(對分類學無感的朋友請略過這段),是動物界(Animalia)的節肢動物門(Arthropoda)的有顎類(Mandibulata)的泛甲殼類(Pancrustacea)的六足亞門(Hexapoda)的外顎類(Ectognatha)的昆蟲綱(Insecta)的雙髁類(Dicondylia)的有翅亞綱(Pterygota)的伴翅類 (Metapterygota)的新翅下綱(Neoptera)的真變態類(Eumetabola)的內生翅類(Endopterygota)的膜翅目(Hymenoptera)的膜翅總目(Hymenopterida)的細腰亞目(Apocrita)的針尾下目(Aculeata)的蜜蜂總科(Apoidea)中的花蜂類(Anthophila)的七個科的蜂。

其實,並非所有蜂都會螫人,而且在那些會螫人的物種中,只有雌蜂才會螫人。也並非所有蜂都像蜜蜂那樣組成龐大的社會,大多數野生蜂體型小且孤獨,在地面或木頭的洞中築巢。 有些例如熊蜂,棲息在由數百或數千個體組成的社會群體中。 研究野生蜂的昆蟲學家是鳳毛麟角,儘管野生蜂在生態上至關重要,研究經費、人員和論文數量與蜜蜂相比卻相形見絀。

《蜂》涵蓋了蜂的演化、琥珀化石、形態、獨居築巢蜂、授粉和蜂與植物共同演化。漢森帶我們回到紐澤西州白堊紀,看看琥珀中的古老蜂。昆蟲學家還無法確定蜂與胡蜂分家發生的時間點,但大概是早於七千萬年前,即化石記錄中發現的第一隻蜂的時間點,可是牠在現身化石前到第一隻蜂之間,顯然還有缺失的環節。

就像今天的非洲的狩獵採集者一樣,我們的舊石器時代祖先幾乎肯定會珍惜蜂蜜的甜美,早在許多動植物被馴化之前,人們就飼養蜜蜂。當我們還是小蘿莉或小正太時,是極為嗜吃糖的,在精緻的糖可以工業化地廉價量產前,蜂蜜是自然界甜度最高的食物,這顯示吃蜂蜜在人類演化中的重要性。古代的小阿宅說不定三不五時成群結隊地到野地探尋蜂巢,以滿足對甜食的需求。

漢森探討了蜂在我們的生態系統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強調了牠們在授粉方面的重要性,這對我們的食物系統和生物多樣性都大有裨益。沒有了蜂,許多食物作物和野生植物都會大幅減少。因此,蜂數量的減少不僅對蜂本身,對人類和其他野生動物也都是災難性的。

如果沒有蜜蜂,我們的食物供應肯定將會大大減少。世界上百來種主要農作物中,超過四分之三需要授粉或透過與授粉媒介的交互作用更茁壯地成長。為了說明這問題有多宅⋯⋯哦不⋯⋯多嚴重,他到了一家麥當勞點了一份大麥克漢堡,然後在其他桌阿宅側目之下仔細拆解它,把需蜂授粉的挑出,分成了兩份。如果只能吃不需要蜂授粉的那部分,全球麥當勞應該會結束營業。《蜂》討論了蜜蜂面臨的威脅,這包括棲息地喪失、農藥、傳染病和氣候變遷。

2006年底警鐘開始敲響,當時養蜂人進入幾天前健康的養蜂場,卻發現大部分蜂群都掛了。 這種奇怪的新疾病,科學家稱之為「蜂群崩壞症候群」(Colony Collapse Disorder),並成為了全球的新聞。如今,在美國,每年有四成左右的蜂群死亡,每年約損失了百萬隻蜜蜂,這本身就是一場悲劇,但對依賴蜜蜂授粉的農作物來說也是一個嚴重的經濟挑戰。除了蜜蜂,全世界估計兩萬種蜂的四成多也被認為正在減少或面臨滅絕的威脅。

漢森討論了蜜蜂面臨的威脅,包括棲息地喪失、殺蟲劑使用和氣候變遷。科學家現在把蜜蜂的損失歸因於他們所謂的「四個P」:寄生蟲(parasite)、營養不良(poor nutrition)、殺蟲劑(pesticide)和病原體(pathogen)。 築巢棲息地的喪失、入侵種和氣候變遷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充分了解蜜蜂族群下降的原因,可能可以幫助我們找到扭轉的方法。

首先,農藥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死昆蟲。近年的研究顯示,低劑量的許多農藥會有協同的影響,蜜蜂很不幸地剛好可以成為研究微量農藥所產生的交互作用效應的模型。過去曾被認為對蜜蜂無害的農藥例如殺黴劑也可能有不良影響,特別是當蜜蜂還接觸其他農藥時。蜜蜂相對其他昆蟲對農藥更敏感是因為千萬年來,牠們都以植物故意誘惑牠們的無毒花蜜為食,不像其他害蟲和植物之間有著長期的軍備競賽,本來就更容易演化出解毒能力。甚至除草劑曾經被認為對蜜蜂無害,可是清理了雜草的田地,營造出蜜蜂的營養沙漠。

蜜蜂的營養匱乏是第二大挑戰。當整個農田只種植單一作物,蜜蜂在自然界中多樣的微量元素就顯得匱乏。 例如,南加州中央縱谷的杏仁園佔地80萬英畝,出產著全球超過八成的杏仁。杏仁樹下完全沒有其他可以作為蜜蜂食物來源的植物。當地活著的野生蜂已經所剩無幾,因此當杏仁樹開花時,農民必須高價聘用養蜂戶用卡車,遠道從美國東岸的佛羅里達州和緬因州運送蜜蜂來授粉,甚至還發生偷盗蜜蜂非法獲利幾百萬鎂的荒謬犯罪行為。




病原體和寄生蟲讓狀況雪上加霜。 許多寄生蟲和傳染病已在世界各地引入和傳播,包括寄生蜜蜂的蟹蟎,但牠們本身並不是造成蜂群減少的直接原因。接觸農藥和營養不良損害蜜蜂的免疫系統讓牠們對寄生蟲更脆弱。正是農藥、營養不良、病原體和寄生蟲之間的複雜交互作用加劇了蜜蜂的減少。

沒了蜜蜂會造成多大的經濟損失呢?漢森參觀了加州的一片椰棗園,讓我們見識到缺少蜜蜂的情況下,農場工人如何用棉花球為每棵樹上的每一朵花授粉。 椰棗農告訴他,美國超市裡的椰棗相對其他水果的高價反映了人工的成本;當殺蟲劑消滅了中國西南部茂縣山谷蘋果園中的蜜蜂時,他們需要僱用數千名季節性工人,用裝了雞毛和菸濾嘴的長桿為蘋果樹授粉,在相對低薪的中國農村都無以為繼,導致當地整個蘋果產業土崩瓦解。 然而,這迫使他們種植更多樣化的農作物,這應該會在未來維持更健康的傳粉昆蟲種群。




漢森最後提出了一些幫助蜜蜂的方法。如果對蜂及其與人類和環境的關係感興趣,那麼《蜂》是一本結合科學、歷史和故事的引人入勝的好書,深入淺出地傳達複雜的生態問題,值得關心昆蟲和環境的朋友一讀。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17日 星期三

如果不知死,焉知生?






談論死亡,是我們社會中最忌諱的事之一吧?就像近期熱門電影「Barbie芭比」中,女主角在歡慶每一天都超棒的舞會中,不小心問道:「妳們有思考過死亡嗎?」,所有音樂和舞步就戛然而止!接著,怪事接連發生,原本美好無瑕的生活逐漸崩壞。

你們有思考過死亡嗎?我們在有些年紀後,是不是就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參加親朋戚友的的告別式?如果對人說出「不得好死」,恐怕是最惡毒的詛咒。而我,也無法預料自己何時、以怎樣的方式死去,但無疾而終的可能性並不大,畢竟根據衛福部統計,110年國人前十大死因依序為:惡性腫瘤、心臟疾病、肺炎、腦血管疾病、糖尿病、高血壓性疾病、事故傷害、慢性下呼吸道疾病、腎臟病變以及慢性肝病與肝硬化。

無論死因為何,大多數人都想活得久一點吧?根據內政部公佈的111年「簡易生命表」,國人平均壽命為79.84歲,其中男性76.63歲、女性83.28歲。按照這個數字來說,我也差不多一腳踩進棺材裡了。無論未來醫學科技再發達,死亡仍是這輩子最確定的事,就像美國政治家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的名言:「人生唯一確定的事就是死亡與繳稅。」

比起過去,我們越活越長

在令人不舒服的情況下,要寫出這本《人類死亡史:從瘟疫到失智症》This Mortal Coil: A History of Death)或許需要一些勇氣?這個勇氣不僅是要面對人類大量的死亡,還要面對出版後的銷量。不過,我認為真正畏懼死亡的人,反而該閱讀這本書。至少在了解人類的死亡史後,我還挺慶幸自己活在當今的世界,否則早已進棺材。因為過去,人類的預期壽命大概只30~40歲左右。有賴於現代醫學和公共衛生的進步、全球經濟的發展,讓我們遇到死神的時刻比列祖列宗還晚得多。

《人類死亡史》原文書名中的「Mortal coil」,是一個詩意的術語,代表的是日常生活裡的煩惱、鬥爭與苦難,同時也是一個需要承擔的重擔。原句「shuffle off this mortal coil」的意思是指死亡,出自於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 1564~1616)名作《哈姆雷特》(Hamlet)中的「生存還是毀滅」(To be, or not to be)的一連串獨白中。

《人類死亡史》作者安德魯・鐸義格(Andrew Doig)是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生物化學系教授,本書並非從文化上檢視人類過去是如何面對死亡的,而是更正中核心地從大量歷史資料中,探討人類在不同時代中主要的死亡方式。他在每一章中,都用一個故事起頭,讓我們見識到他所要談的死亡,不是冷冰冰的數字,而是活生生的歷史。這本書揭開了死亡的神秘面紗,一再提醒我們:生命遲早還是要和死神對決的。

導致人類死亡的原因,歸根究底不外乎是意外事故、傳染病、飲食問題、遺傳疾病和不良行為。生活在大約20萬年前的智人,經常死於意外事故,例如墜落、溺水、在狩獵過程中被大型動物襲擊而死,甚至在住處被其他毒蛇猛獸弄死。

穩定生活伴隨新的惡疾

大約一萬年前,人類發明了農業,我們的祖先突然可以生產更豐盛的食物來緩解饑荒的問題。不過農業也伴隨著其他新的問題:不僅勞動的強度大增,還給人們帶來了新的疾病。例如,動物的馴化帶來了穩定的食物和勞力,但也傳播了致命的傳染病。今天困擾著人類的大多數傳染病,都來自原本生活在其他動物身上的病菌或病毒。但因為農業的出現,生活上也拉近了與動物的距離,讓跨物種傳染的機會變大,密集的村落和城鎮,也就讓新興的傳染病能夠迅速傳播。

《人類死亡史》中有包括黑死病、天花、傷寒和霍亂等傳染病的描述,每段都令人觸目驚心,彷彿屍臭、膿血、腹瀉歷歷在目,同時不禁也感謝科學家、醫學家、公共衛生學者的努力,讓我們能夠在現代文明社會中,擺脫過去大部份讓我們英年早逝的可怕疾病。

這些重要的里程碑有:蘇格蘭船醫詹姆斯・林德(James Lind,1716—1794)透過實驗發現,柑橘類水果可以預防和治療壞血病;英國鄉林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1749—1823)發現,接種了牛痘可以免受天花的侵害;英國醫生約翰・史諾(John Snow,1813—1858)發現受霍亂之苦的家庭,可能是飲用了被汙染的井水;匈牙利醫師伊格納茲・塞麥爾維斯 (Ignaz Semmelweis,1818—1865) 在維也納綜合醫院發現,產科醫生清潔雙手可以挽救產婦免於感染產褥熱(puerperal fever)而喪命。

經歷了這些臨床試驗、疫苗接種,發展出流行病學和良好衛生習慣,我們終於獲得了對抗壞血病和傳染病的決定性武器,並且從19世紀中葉開始,人類的預期壽命開始上升。《人類死亡史》指出,兩百多年來,法國一直孜孜不倦地記錄其公民的壽命。自1816年以來到2016年,法國女性的平均預期壽命增加了一倍多,從41.1歲躍升至85.3歲,男性則從39.1歲躍升至79.3歲。由此可見,法國人平均每天多了五個小時的預期壽命。

這個世紀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健康的時期,拜醫學、營養、衛生、民主、經濟、和平等所賜,先進國家的人民擁有了更長的壽命。當然,死亡仍然不可避免,當一些致死原因減少後,其他死法就會取而代之。人類日常裡的不良行為也會火上加油:加工的垃圾食品、藥物濫用和缺乏運動都會損害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祖先常死於營養不良,但我們現在卻更常死於營養過剩。

另外,瘟疫和戰爭在我們的世界中,也還未消失殆盡。新冠肺炎(Covid-19)迄今在全球預計已造成超過七百萬人死亡,若是考量到那些因為醫療資源的排擠而間接導致的死亡人數,可能是這個數字的1.5倍;在俄烏戰爭中,一年多以來的死亡人數保守估計至少超過六萬人。

往後挪的終點線,不會離去

另外,在先進國家中,老年人口成長速度快,導致帕金森氏症或阿茲海默氏症等老年疾病的發病率迅速增加,目前尚未有藥物可以減緩或阻止這些可怕的大腦神經疾病。更別提癌症不是一種疾病,而是幾百種惡性腫瘤的總稱,我們雖然有更多的醫學手段來緩解,甚至治癒一些惡性腫瘤,但我們離戰勝癌症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我相信,科學家、醫生和工程師會一直在致力於克服疾病、創造更安全的交通工具和生活環境。鐸義格也樂觀地指出未來可能出現的醫學奇蹟,例如編輯幹細胞的DNA和3D打印的器官,前者可以透過修正遺傳問題或改善基因功能而培養出更健康的內臟,後者可以製造出完全符合特定器官的立體模型或架構,讓老年人用新鮮的肺臟、肝臟、心臟等來更新衰老的內臟。只不過,我想我們仍然不可能長生不老,因為一再進行的外科手術也會不斷造成身體負擔。

死亡雖然讓人焦慮和恐懼,但也讓我們珍惜生命,活出自己人生的價值。在有限的生命中不輕易向死亡妥協,就像導演諾蘭(Christopher Nolan)的經典科幻電影「星際效應」(Interstellar)中,布蘭德教授(Dr. Brand)吟唱的英國威爾斯詩人狄蘭・湯瑪斯(Dylon Thomas,1914—1953)的〈別輕柔地步入良夜〉(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中的詩句:「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 Old age should burn and rave at close of day;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別輕柔地步入良夜,白晝將盡,年老更當燃燒咆哮;憤怒吧,憤怒吧,不讓光芒消逝。)


【欲閱讀全文或更豐富內容,請參閱〈科學人知識庫〉2023年第259期09月號】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11日 星期四

如何讓阿宅改變想法








老實說,我不支持死刑,雖然也未積極主張廢死,十幾年前寫了幾篇文章,駁斥支持死刑才是唯一正義才是口人土的論點,我提出有憑有據的論點,得到極大的反響,有超多網友來留言,理性討論的是極少數,絕大多都是詛咒我親友最好是被虐殺而死,然後我再來主張殺人犯不該被判死刑!

那陣子,各種詛咒多到我身心俱疲,甚至一度真的擔心我親友是不是會因為我的言論被虐殺。後來,我終於受不了了,就向那些來詛咒的鍵盤正義俠們請教:虐殺我親友的人,該不該被判死刑?迄今為止沒人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如果他們說該判死刑,那果然知道虐殺我親友是罪不可赦的嗎?如果不該,那誰才真的是反對死刑啊?

除了排山倒海而來的詛咒,不少朋友也公開反對我的這個立場。後來,除了少數志同道合的朋友,我甚少在公開場合談論這議題了。至到2019年,影集《我們與惡的距離》觸碰了這個敏感議題,才發現飾演人權律師的吳慷仁居然沒有被詛咒,後來不僅熱門影集《人選之人─造浪者》裡的總統候選人也支持廢死而且還當選了,更深入討論死刑的影集《八尺門的辯護人》甚至扭轉了我一些好友對死刑定讞就必定該儘速執行才是唯一正義的想法。我也發現,現在在臉書上討論廢死,也沒像以前那樣飽受一面倒的詛咒。

今年爆發了多次 #metoo 事件,社會上幾乎是一面倒地撻伐那些性騷擾的加害者,可是對照2018年的公投第15案《性平教育》:「您是否同意,以『性別平等教育法』明定在國民教育各階段內實施性別平等教育,且內容應涵蓋情感教育、性教育、同志教育等課程?」獲同意票350萬7665票(34.01%),不同意票680萬5171票(65.99%),票數相當懸殊,結果為「不通過」。如果這個公投提案換作是今年中以後舉行,結果還會一樣嗎?

有意參與公共議題論述的朋友,或許也跟我一樣,過去以為應該使用事實和證據來改變人們想法。然而,許多心理學研究卻得出相反的結論:當人們遇上與自身信念抵觸的觀點或證據時,除非它們足以完全摧毀原信念,否則會忽略或反駁它們,產生原信念反而更加強化的逆火效應(backfire effect)。如此一來,我們是否就無法改變人們的想法了呢?所有社會議題的推動就只能是狗吠火車?

這本《如何讓人改變想法:關於信念、觀點與說服技巧》How Minds Change: The Surprising Science of Belief, Opinion, and Persuasion),如同其書名,作者科學記者大衛.麥瑞尼(David McRaney)對大腦、思想和文化的交集著迷。他重新評估了重大想法變化:在同性婚姻方面。1996年,超過七成的美國人反對同性婚姻,現在卻有大約七成的人贊成;英國在2020年底仍有近九成民眾拒絕接種新冠疫苗,但不到一年即情勢互換。








為了了解為啥會發生這種情況,麥瑞尼與美國加州洛杉磯同志中心的政治行動部門領導力實驗室(Learn Act Build,LAB)進行了交流。我原以為加州是美國最開明的州,可是2008年,卻出人意料地通過了禁止同性婚姻的第八號提案公投, 是加州LGBTQ運動的重大挫敗。此後他們開始開發說服技巧,試圖找出人們投票支持該禁令的原因,開展了所謂的「深度遊說」。他們沒有試圖說服人們後者錯了,而是傾聽他們為什麼認為自己是對的,並溫和地敦促他們解釋自己的想法,尋找機會讓他們反思並同情同性伴侶。

麥瑞尼其實在教會影響力頗大的美國保守南方州,也就是聖經帶(Bible belt)出生和長大,在這本《如何讓人改變想法》中要探討的議題,其實也是他自己極為關切的。他涉獵了政治和時尚、社交媒體、心理學和人類演化,以了解新的信仰、觀點和說服的科學,探討了改變想法的原因和方法。麥瑞尼想知道的是為什麼這些人改變了想法,以及是否有任何共同因素影響了他們做出徹底改變生活的決定。

法國巴黎吉恩.尼科德研究所(Jean Nicod Institute)的認知科學家雨果.梅西耶(Hugo Mercier)就在《為什麼這麼荒謬還有人信?揭開你我選擇相信與拒絕相信的心理學》(Not Born Yesterday: The Science of Who We Trust and What We Believe)精闢地告訴大家,在那一些群眾相信謬論的案例中,他們可能並不是打從心中真的無條件地相信,而是另有心機的,例如相信地球是平的人,可能是想要鶴立雞群地顯示自己的獨特性;相信領導任何一個蠢話的人也可能只是要用自己顯而易見的愚蠢宣誓效忠等等(請參見〈為啥這麼鬼扯蛋還有阿宅信?〉)。

《如何讓人改變想法》開場的故事中,負責製作BBC劇集《陰謀公路之旅》(Conspiracy Road Trip)的工作人員,帶了五名英國陰謀論者於2011年6月在倫敦登上飛往紐約的航班。在該劇的每一集中,陰謀團體的成員都會被帶往世界各地,會見專家和目擊者,用無可否認的事實和證據挑戰他們的信念,目標是讓他們在劇集結束時回心轉意。




這一集聚焦於堅信官方對911事件的敘述是謊言的「真相者」(9/11 truthers)。 他們前往紐約、維吉尼亞和賓州,在那裡會見了爆破、炸藥、航空和建築方面的專家,以及受害者家屬、政府官員和建築師。他們還在商業航空模擬器中進行了模擬,讓他們在紐約市上空降落一架單引擎飛機。他們中有多少人最終改變了主意? 在《陰謀公路之旅》的其他每一集中,這個數字都為零。 但這一次,是一個阿宅。

麥瑞尼向我們講述了他與那位名為查理.維奇(Charlie Veitch)的阿宅的會面,後者曾經是一位著名且有影響力的911陰謀論者,因其在YouTube上發布的陰謀論影片而聞名,其中一些觀看次數超過百萬,並因其經常拿著喇叭走上街頭,試圖招募人們加入這場運動而聞名。他曾與著名的陰謀論者瓊斯(Alex Jones)和艾克(David Icke)成為朋友並合作。然而,在這一集的拍攝過程中,查理發生了一些變化,他最後的頓悟是在遇到受害者家屬後。其他陰謀論者仍相信那些家屬要嘛被FBI洗腦,要嘛是付費演員。

麥瑞尼還遇到了兩名前韋斯特布羅浸信會(Westboro Baptist Church)成員,那是一個以極端反同性戀立場和遊行示威糾察美國軍人葬禮和褻瀆美國國旗而為人所知的獨立教會。儘管他們知道家人和朋友會與他們斷絕關係,但他們還是離開了教會。為了理解其中的原因,我們首先需要討論為什麼人們開始牢牢堅持一套信念。

《如何讓人改變想法》為我們開示:說服不是強迫,也不是試圖用事實或道德優勢來擊敗對手,也不是與勝利者或失敗者的辯論。真正的說服是分階段引導一個阿宅,幫助他們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想法以及如何與手頭的資訊保持一致。如果這些阿宅不想改變主意,你就無法說服他們改變主意,而最有效的技術更多地關註這些阿宅的動機,而不是他們的結論。在很多方面,說服主要是鼓勵人們意識到改變是可能的。歸根結底,所有的說服都是自我說服。人們會根據自己的願望、動機而改變或拒絕改變。

《如何讓人改變想法》用大量著名的心理學案例如錯視、腦補等等告訴我們,確定性是一種情感需求,在真相不確定時,大腦會偷偷幫我們處理掉不確定性,想像出一個它認為最有可能的事實。如果我們看到的事實無法達成共識,大腦也會用我們認為自己知道的東西來消除歧義,而這種消除歧義會導致天真的現實主義,而我們卻常常沒有自覺。

由於消歧義的主觀性常常感覺像客觀的,天真的現實主義讓我們以為自己的信念、態度和價值觀,都是經過了仔細的理性分析,從未被外在因素干預過。因此,我們以為只要他人和你一樣深思熟慮地思考這個問題,就該改變想法,並認為任何不同意你的結論的阿宅可能只是沒有掌握所有事實,而對手也同樣這麼認為。

《如何讓人改變想法》還告訴我們,Z > P⋯⋯哦不⋯⋯SD > PD,也就是對社會性死亡(Social Death)的恐懼大於肉體的死亡(Physical Death),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大腦在某種程度上抵制改變,其中最強烈的動機是對羞恥和排斥的恐懼。作為一種社會靈長類動物,人類更看重成為群體中的好成員,而不是在事實、道德或其他方面正確無誤。這就是為何當一個新想法挑戰了和身份認同有關的想法時,我們會感到深深的威脅。

當我們使用錯誤的工具和方法說服他人時,反而弄巧成拙。一旦了解了以上狀況,改變想法也非遙不可及的。改變想法、更新假設和接受其他觀點的能力,也是演化而來的。我們必須避免爭吵辯論並從對話開始,因為爭吵辯論有贏家和輸家,沒有人願意成為輸家。

然而,如果雙方都能有安全感,能夠有心力好好思索自己的推論、思考自己的想法、探索自己的動機,那麼我們每個人都可以避免走進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胡同。相反,我們可以追求尋找真相的共同目標。《如何讓人改變想法》提到了幾代活動家,他們每個人都在努力打破現狀,並將他們的方法傳授給後人,書中就列出了深度遊說的十個完整步驟。

是沒錯,我相信很多時候,我們可能真的只想爭個輸贏,其實並不關心他人想法改變與否,除非是自己真心關切的議題。如果真心想說服他人,我們是不是要敞開心胸,更謙遜、更有同理心,並且用對話替代辯論呢?祝大家,莫忘初衷!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4日 星期四

尷尬又失控的噁心科學






不瞞大家說,前陣子我壓力很大的時候,會到YT去看一些人家擠那種特大粉刺的影片來抒壓一下。可能被萬惡的Meta刺探到這個隱私吧,一直到現在,臉書天天推送一款醫院角色扮演的手機遊戲給我,廣告影片是各種清理各種粉刺、膿瘡、蛀牙、寄生蟲、感染傷口等等的內容⋯⋯老實說,我看了也覺得超抒壓,可是有時老婆不小心看到會大驚失色⋯⋯為了維繫我們的婚姻,我都要趁她不在身邊的時候偷看⋯⋯

其實,我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些噁心的事情怎麼會做成手機遊戲,還有阿宅付費來玩。好吧,我自己不也常常偷看嗎?所以我也不曉得為啥會對那些清理各種粉刺、膿瘡、蛀牙、寄生蟲、感染傷口等等的醫療行為感到興趣盎然,要不是看到這本《有點噁的科學:尷尬又失控的生理現象》Rude Science: Everything You’ve Always Wanted to Know About the Science No One Ever Talks About),我大概會繼續隱瞞自己這方面的癖好吧?

這本《有點噁的科學》是搞怪科學作家史蒂芬.蓋茲(Stefan Gates)續《狗麻吉的科學》Dogology)、《貓主子的科學》Catology),還有《一顆屁的科學》Fartology)之後的大作(請參見〈貓奴完全手冊〉〈狗僕完全手冊〉),盡情地談論許多你我可能不會也不想在社交場合談論的噁心事物,例如汁液、黏液,以及酥脆的屑屑和令人作嘔的皮膚等等各種你我都可能經歷過的人體生理現象,他也不時透露出自己一些難以啟齒的癖好,嗯⋯⋯有夠噁的⋯⋯

《有點噁的科學》讓我憶起一段超尷尬的往事。大二升大三暑假,我遠赴北京清華大學當暑期生,趁老闆不注意偷溜出去玩了幾次後,開學前要回台灣面對現實。當時兩岸之間還沒有三通,於是我要先飛到澳門機場再轉機回台灣,結果快抵達澳門時遇到了颱風,只是風力還未到達禁止降落的限制,飛機就在空中搖搖晃晃了幾十分鐘吧。我當時感到天旋地轉,等到我發覺不大對勁時,四肢已不聽大腦使喚了,等到飛機一降落,就失去了意識。等到清醒過來時,飛機上只剩我一個乘客了,幾位機組人員都用驚訝的表情看著我⋯⋯

原來我吐了一大攤在身上,衣褲上盡是嘔吐物。把嘔吐物清理一番後,身上仍帶著濃濃的氣味。最令人尷尬的是,我還得搭機回台灣,可是換洗衣物全在託運行李中,當時晚上機場還有營業的商店賣的衣服,別說是窮大學生,我現在大概也買不起。於是,我只能厚顏無恥地上機時,把登機門前擺的報紙全都拿了一遍,舖在身上假裝超級關心時事,然後在聽著周圍的乘客抱怨為啥機內臭氣熏天時,也跟著他們一起東張西望,然後帶著擔憂萬一被發現會被圍毆的恐懼完成剩下的旅程⋯⋯

生病時把胃裡的汁液或食糜吐出來,有保護身體的作用,我們會覺得「嘔吐」這事噁心還算正常。對膿和血也差不多如此,我自己常受傷所以對身上出現的膿和血很無感,可是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別人身上出現的血,我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或許是我只能玩手機遊戲cosplay醫生而無法念醫學院的主因之一吧。可是許多平時就分泌的汁液,例如鼻涕、口水和汗水,有時候也令人感到不太舒服,尤其是唾液,當它出現在我們口中,沒人會感到不對勁,甚至少了它還會非常不適,可是它一旦離開了嘴巴,就沒人想要接觸到吧?

清理鼻屎、眼屎和耳垢也絕不能登大雅之堂,可是據說有些阿宅還嗜吃它們,作者自己是嗜吃痂,真是令人感到⋯⋯當然,《有點噁的科學》還是要一本正經地科普一下它們的成份和由來等等。像是耳垢,許多衛教文章和醫生都勸導大家千萬別自己清理,包括本書。可是我懷疑有多少阿宅遵守這規定,因為掏耳朵可是很抒壓的⋯⋯

除了身上各種黏糊糊的東西,在社交場合中,有些會發出聲響的舉動,也會讓人想找洞鑽吧?在公共交通上不小心打了噴嚏或咳嗽,尤其是在疫情期間,周圍乘客用恐懼、厭惡的表情相待,是不少朋友都有過的尷尬經驗吧?即使沒生病,我們身上不時也會出現打嗝、打噎或放屁等狀況,只是這些當然也不能登大雅之堂。我腸胃常出狀況胃脹氣,就有幾位朋友警告過我,再常常打嗝的話就注定要母胎單身。然而,《有點噁的科學》會一板正經地告訴我們,不放屁恐怕也不會活到需要擔心求偶的年紀就爆炸了。事實上,健康的飲食含有膳食纖維,可能會讓腸道內的微生物製造出更多氣體。我也是讀了這本書才知道原來女性的屁可能更易點燃。

我們的皮膚,是身上最大的器官,理論上應該好好保護我們,可是製造的麻煩卻不算少,尤其是長了痘痘、癤和癰等等的。擠痘痘和粉刺,對許多人來說是頗愉快的一件事,據說連看影片都很抒壓,至少我是如此。說不定這有演化上的意義吧,互相擠痘痘和粉刺搞不好是我們祖先的例行社交活動之一,就像山道猴子⋯⋯哦不⋯⋯猿猴會互相理毛一樣。

《有點噁的科學》接下來要談的令人尷尬的哩哩摳摳,可能都會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吧,甚至在用餐場合提到,輕則被白眼、重則絕交。那就是屎尿、 經血等等。我對這些人家想到就噁心的東西比較無感一些,因為我出國留學吃飯時常看《CSI》影集,看到栩栩如生爆漿的命案現場,再看看桌上的肉醬義大利麵,為了不浪費食物,還是勉強吃了下去,幾次以後也就習慣了;年紀比我小十一歲的小弟,小時候看到我去吃飯,他就故意去拉屎,一邊清理一邊繼續吃,是家常便飯,很多阿宅也是當了爸媽後,甭說聽到,就連屎尿在旁都能安心吃飯了吧?

《有點噁的科學》裡最讓我不解的是「蛋疼」,也就是睪丸被踢到。雖然教科書都說哺乳動物的睪丸在體外涼快有利精子的製造,不過許多哺乳動物和鳥類的睪丸也都在體內,牠們比少子化的人類社會更加會生幼崽,所以演化成藏在體內很難嗎?我高中參加球類運動常被擊中胯下痛不欲生,更甭提阿魯巴,對人類不演化成把睪丸藏在體內這件事,感到特別費解和困擾。

人類相較其他哺乳動物,毛髮特別少,但是《有點噁的科學》提醒我們,別忘了我們還是有不少頭髮、體毛、鼻毛與耳毛、腋毛、臉毛、眉毛與睫毛、陰毛等等。有些理論認為人類的毛髮較為稀疏許多,可能是為了擺脫寄生蟲。然而,我們身上還是可能寄生那些書中提到的細菌、寄生蟲、蠕形蟎蟲,還有陰毛蟹、體蝨與蝨子以及臭蟲,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我們身上的體味、口臭有時候會令人感到十分尷尬,不過《有點噁的科學》卻告訴我們,體味可能也是擇偶時很重要的訊息,甚至排卵期女性的體味也更具吸引力。有些來自汗液的體味,還有口臭,其實都不是我們自己產生的,要拜身上的細菌所賜,體味過濃可能暗示衛生或健康狀況不太理想。

既然以上種種都令人尷尬到無地自容,如果發生在我們身上,很多人可能會害羞得臉紅吧?我們臉毛甚少的臉蛋,臉紅、哭泣、皺眉、微笑時都特別顯眼,彷彿我們的內心感受唯恐天下不知。這樣坦誠的狀況,就是維繫我們社交生活必備的吧?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多少知道一點他人的意圖和狀態,還是讓人比較放心地交流。

《有點噁的科學》裡這些被視為「不體面」或「不合宜」但仍具科學價值的主題,通常在傳統的教育和公開談論中被忽略或淡化,但實際上,對這些「不雅」主題的科學研究可能會提供對人類生理、心理或社會行為的有趣見解,真的值得我們私下偷偷探索一番!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閱讀全文...

2024年1月2日 星期二

金融演化新適應






我年輕的時候是月光族,窮學生時代如此,出社會的前幾年也都還是,因為我以為兩袖清風該是科學工作者的標準作風。

然而,人生中有一件令我相當懊悔的事──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時,我們一大群留學生趁著舉債度日的老美口袋空空時,狂買那些大到不能倒的銀行股票,躺著都瘋狂大賺。我也確實賺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獲利超過百分百翻倍。這不是炫耀文,因為我當時身上窮到只有幾百鎂,所以也只賺了幾百鎂,僅勉強夠繳一個月房租⋯⋯

後來,我那些原本漲了超過一倍就賣出的金融股票,後來半年又漲了好幾倍⋯⋯當然,千金難買早知道,如果我大學時就存錢買進台積電股票,現在的工作就只是為興趣和結交朋友的。不過,懂投資的朋友,聽聞後反而安慰我,如果人生第一桶金就是賺了好幾百趴的獲利,未來也不可能再做正常的投資,因為難以再接受正常一年只有幾趴甚至幾十趴的年獲利,而且還可能會嗜賭成性!

奉勸年輕人,千萬別像我年輕時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假清高,要不然就是用賭博的心態來投機,理財能力真的是社會求生必修課之一!否則年輕力壯時過度吃喝玩樂貢獻經濟成長,晚年卻淪落成日文中所謂的「下流老人」,並非個人和社會之福。總之,在2008年的全球金融風暴中,我因見識了所謂的市場失靈和人性的瘋狂不理性,才開始對經濟議題感興趣。

即使是在金融風暴和海嘯過後,投資人和市場是否像現代金融理論所假設的那樣理性和有效,或者像行為經濟學家所認為的那樣非理性和低效,經濟學家們還是無法達成共識,仍然能吵翻天。中央研究院院士、麻省理工史隆管理學院講座教授羅聞全(Andrew W. Lo)在《適應:金融演化新思維》Adaptive Markets: Financial Evolution at the Speed of Thought)提出了一個新的框架,用「適應性市場假說」(Adaptive Markets Hypothesis)來切入這場論戰,並主張理性與非理性都是並存的。他提出了一種融合了傳統金融理論和行為金融學觀點的新理論,試圖解釋為何金融市場在不同時期會表現出不同的行為。








羅聞全目前的研究涵蓋三大領域,包括投資人行為和適應性市場的演化模型、金融市場的定量模型以及健康照護財務。他對偏誤和歧視進行了演化上的解釋,研究如何減少其影響。他也研發新的統計工具,用於預測臨床試驗結果、把病患的偏好納入藥物審查流程以及通過創新的業務和融資結構加速生物醫學創新。

《適應》借鑒了心理學、演化生物學、神經科學、人工智慧、博奕論和其他領域的知識,主張有效率市場假說(Efficient Markets Hypothesis)並沒有錯,只是不夠完整。市場不穩定時,投資人只會用生物本能做出反應,從而拖垮了效率。我讀這本書時,最大的誘因就是因為羅聞全用了一些演化生物學的思路,這和我的專業領域不謀而合。

羅聞全認為金融市場既不完全符合傳統的有效率市場假說,也不完全符合行為金融學的觀點。他試圖把人類投資行為納入一個更合理的假設中,稱之為適應性市場假說,並認為這新理論是有效率市場假說的延伸,而非矛盾和對立。為此,他把金融市場比喻為一個生態系統,其中不同的投資人、交易者和金融機構相互作用,形成一個動態的平衡狀態。市場的生態系統中存在多種策略,包括基於理性選擇的策略和基於行為模式的策略。從中,他關注投資人的心理、行為和情感,並解釋了為何市場參與者的情感和行為會對市場價格和波動產生影響。

羅聞全試圖創造出一種對大銀行、交易商、對沖基金、私募股權基金、監管機構等等都有很強應用價值的思維方式。他透過大量的實證研究和案例分析,支持他的適應性市場假說,幫助我們深入了解市場的運作,以及投資人行為背後的動機。他與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簽的約,原訂2008年4月中交稿,那時候他已經對自己的假設進行了十多年的深入研究。但他決定對一場超出任何人想像的金融危機進行額外的研究,然後就年復一年地過去,出版的時間也推遲到2017年。

羅聞全透過研究自二戰以來金融市場上經濟思維的進展,說明了金融經濟學如何變得高度數學化,並且由定量分析主導,以及有效率市場假說的至高無上性。 他指出,過去有阿宅學者嘗試用物理學來解釋和預測金融現象,例如引進熱力學解釋粒子行為的布萊克休斯/默頓(Black Scholes/Merton)選擇權定價公式。可是他調侃道,物理學家可以使用牛頓三大運動定律解釋百分之九十九可觀察到的物理現象。相反,經濟學家卻可能有九十九條定律,可以解釋百分之三的經濟行為,這對他們來說是可怕的挫敗感。因此,經濟學家有時會把自己的想法隱藏在物理學的外衣中,於是創造公理,從中推導出看似數學上嚴謹的普遍經濟原理、審慎設定的模擬,以及偶爾對這些理論做實證檢驗。

有效率市場假說就是在看似雜亂無章的金融市場中試圖提供一種高度程式化的模型,即市場是由理性行為支配的系統,透過完全符合自身利益而且頭腦清醒的市場參與者的互動來趨向均衡。然而,羅聞全主張,有效率市場假說是不完整的,而且充滿了誤導性,試圖參照物理定律來解釋市場行為,可是他認為實際上生物學提供了更準確的模型,因為人類演化而來的恐懼與逃避反應還有行為偏誤(例如損失厭惡等等)深刻地影響了金融市場。

羅聞全主張金融市場與物理現象的相似程度,比生物演化現象還小,因為粒子沒有感受,因此金融經濟學其實比物理學困難太多了──投資人和金融市場的行為更像是生物學而不是物理學──由一群為了生存而競爭的生物體組成,而非受制於不變法則的無生命物體的宅集合運動。經濟實在是太複雜了,無法在嚴謹的數學定律範圍內完全解釋,而是突變、競爭和天擇等極多的演化力量產生的結果。

羅聞全認為,神經科學和演化生物學顯示,理性預期和有效率市場假說僅反映了阿宅們全部投資行為的一部分。他希望用適應性市場假說來升級有效率市場假說,如果不了解過去演化環境的選擇性壓力,我們就無法解釋人類如何預測和應對風險。他為適應性市場假說提出了行為基礎,並把生物和行為演化原理應用於金融市場。

行為經濟學的研究顯示,投資人的行為不全然是理性的,有時候在決定下一步行動之前並未冷靜地評估擺在面前的所有證據。然而,羅聞全卻也認為,他們的行為卻不是完全非理性的。他主張,他們不斷地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適應新的環境。市場參與者是理性的,但僅限於理性有助於生存。當生存受到威脅時,原始情緒就會爆發。

因此,當金融環境穩定時,有效率市場假說可以很好地解釋市場行為,但當條件發生變化時,理性假設可能不成立。強烈的情緒反應會抑制理性思維,導致我們對感知到的風險反應過度。雖然這可能確保了我們祖先在充滿毒蛇猛獸的環境下生存和繁衍,但在面對當今的許多挑戰時,恐懼驅動的反應可能會適得其反,並常常導致次優決策。

還有,投資人會繼續刻舟求劍地用過去的經驗應對,直到他們有時間認識到已經發生的變化,並能夠相應地調整他們的行為。《適應》中就舉例指出,只經歷過多頭市場的投資人,會在接近泡沫高峰時大量買入,生怕錯失了良機。可是,過去曾有效的策略,但由於新的情況而變得過時。他比喻這種行為像就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鯊魚,這不是非理性的,而是「適應不良」的。

不理性的投資人與海灘上的鯊魚的區別在於,金融環境變化的速度更快,投資人適應金融環境的時間較短。當陷入每日交易的急速變化時,市場參與者可能不會立即意識到市場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當股價達到頂峰然後開始下跌時,恐慌性拋售會越來越急速。當投資人並不清楚價格何時會觸底,因此繼續拋售是有意義的。這種行為並不是最優的,但卻是適應性的。

《適應》不僅僅是學術研究,還提供了對投資人、金融從業者和決策者的實用啟示,以理解市場的適應性和演化性質,可以更好地應對市場變化和風險。羅聞全也談到了金融產品和交易策略的創新,以及這些創新如何影響市場的運作。他強調創新是市場演化的一個重要方面,但同時也可能導致風險的增加。這本書提供了關於如何應對金融市場中的不確定性和風險的建議,並且探討了投資組合管理、資產配置和風險管理的策略,以幫助投資人更好地應對市場變化。

我相信,這本《適應》的結論並非是蓋棺論定的,這些研究可能還方興未艾,未來恐怕也還會有更多爭論,對適應性市場假說的可靠性和普遍性提出質疑和挑戰。另外,適應性市場假說嘗試將傳統的有效率市場假說和行為金融學的觀點整合在一起,這可能會讓理論變得更加複雜。因此,讀這本書可能需要具備一定的金融和經濟學背景,以便充分理解、評估和批判這一新的理論框架。

對金融市場的運作和演化有興趣,以及想要深入了解市場行為的心理和影響因素,這本《適應》是值得一讀的好選擇。羅聞全整合了傳統的金融理論和行為金融學的觀點,提供了一個更全面的理解金融市場的方式,這對於那些想要從不同角度理解市場運作來說尤其有價值,因為他不僅把理論和實證相結合,還提供了實用的洞察,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金融世界。

從中也可知,要充分瞭解金融市場,我們更需要清楚箇中玩家是有情感的生物體,因此心理學、神經科學、人類學、生態學、演化生物學、動物行為學等等多學科的研究,可能就像多個瞎子合力摸象,才可能描繪出大致的輪廓吧?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閱讀全文...
Related Posts Plugin for WordPress, Blog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