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4日 星期五

淺談《英雄》的核心價值


張藝謀的《英雄》會引起政治上的議論是可預期的,尤其是在台灣。

就是不提統獨問題,秦王的定問也會是個問題。

在台灣觀眾的眼中看來,這部片子會被當作是中共的宣傳片,甚至是軍教片(台灣人早期就看過不少軍教片,這是蠻特殊的經驗),是可以被理解的,加上這部片子拍得又不夠出色。

當然,一個政權拍軍教片,無可厚非。美國不也拍過不少,像邪惡的藍波系列,據說還是美國軍方出資拍攝的,把越戰的慘敗拍成極端英雄主義來自慰。而且,美國國防部近來還規定,有利軍方形象的好萊塢電影,軍方才動員協助。連慘痛的索馬利亞事件都可以把美軍拍成關懷人性、有血有肉的英雄,索馬利民兵個個像自尋死路的變態暴民。但是,重點是,除了美國人,還有其他國家的人買票入場觀看美國的軍教片呢!而且還不少,看得還蠻爽的也不在少數。

可是,大陸的軍教片,台灣人絕對是不會買票進去看的,就算是免費,大多數人也不會想花時間看。可是,買票去看《英雄》的台灣民眾應該不會是少數吧?這部電影似乎不應該會票房慘敗收場。

如果不是因為台灣的政治角色尷尬,相信不會有多少人認為這部是中共的宣傳片,或軍教片,就算人民解放軍動員協助拍攝。有那部大型史詩影片,沒動員人民解放軍來充場的?

那其意識形態又如何?

電影中,秦王說道:「一個字,竟有十九種寫法,互相之間,又不相通,多麼不便......使普天下之間,只通行一種文字,豈不痛快?」還說:「待寡人平定六國,還要率領大秦鐵騎,打造一個大大的疆土!」所以這是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

秦滅六國後,廢了劍的十九種寫法,只成一種。所有度量制度,通通統一。成為中國史上第一個擁有大大的疆土的皇帝,成為後世所有政權之楷模。不管後來那個政權是否擁有中國的整個疆土,或一部份疆土,都認為中國本來就應該是一整塊彊土。這種要一統天下的決心,其實也無可厚非。畢竟中國分裂時,征戰連連。春秋以後,中國那個分裂散亂的時代,不是烽火連年的?所以,有野心統一整個中國,結束戰亂,就算是暴君,也就成一個盛大朝代的開國君主,享有「天下」共主的滿足。

而要一統整個中國,也不見得就不是好事。國父孫中山要大力北伐,不也是要結束軍伐割據,禍國禍民之局面嗎?所有,在中國,統一有時候反而是好事,至少天下太平了。

但是,中共高層讓電影《英雄》在人民大會堂首映,意思淺淺。說是要宣傳統一中國的決心,我覺得意味甚濃。但是戰國時期的一統天下,和現在要統一中國,能相提並論?說老實話,除了都是要「統一」的,還有什麼共同點?

戰國時代,不管國家大小或數目,許多國與國之間爭的是邊境土地的擁有權。或許有人想兼並天下,但心有餘而力不足。直到出了個秦王贏政,野心不僅大,他還有能力,而且他真的證實了他的能力。所以,秦王贏政像是凱撒或亞力山大,是要征服原本不屬於他的土地的王!

但這和中共的一個中國又是完全不一樣的,要瞭解,不管看官您願不願意接受也好,中共諸老或諸少,甚至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極大多數人民心中,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不是要征服別人的土地,他們是要回「自己」的疆土!現在他們的問題只要於,是台灣人民有天自己乖乖體認這個事實,或者甘心接受中共武力強制犯台以解決「內政」問題。

所以既然那個統一和這個統一不一樣,然而中共把這部片當軍教片,或台灣有人把這部片當宣傳片。是誰的腦袋裡裝漿糊?還是因為是焦慮:是想解決一個長期隱懮的焦慮,和怕被解決掉人家的隱優的焦慮。

如果談到《英雄》中秦王定位的問題,這部電影有談到秦王是明君嗎?沒有吧?電影裡只演到殘劍、飛雪和無名的犧牲,但為何有人不爽秦王被美化了?我想最該死的是片末的字幕提到秦王「護國護民」吧?秦王什麼時候「護國護民」了?歷史上,秦始皇明明是暴君,貪生怕死,對人民極度嚴苛!建立萬里長城,是為了保護自己的政權,談得上護國,但離護民還遠。殘死於其暴政下的子民,恐怕不會少於異族的刀槍下吧?秦始皇以為其建立的政權可以長遠流傳,並流芳百世。只是沒想到他死後沒多久,各地就受不了苛政四處起義了。而最後,由儒家主導的文化系統更是大力鞭笞秦始皇!

那四個字「護國護民」,真不知出於何處,因為原著小說只有在結尾寫道:「西元前二二一年,秦王結束戰亂,統一中國,建立第一個封建帝國,史稱秦始皇。」沒有歌功頌德的味道。而且從長空的那句話:「天下是什麼?歷朝更迭,誰稱了王,就算擁有天下嗎?那不是天下!人們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三個知己便得了天下!殘劍、飛雪和無名,素昧平生,卻能以性命相託,彼此瞭解對方的心。他們三個,是為天下而死的!所以他們三個是真正的知己!就是天下,是天下真正的英雄!」來看,秦王絕對不是英雄,他只是被英雄所成就。

但英雄成就了一個暴政,還堪稱英雄!?

我想,對人,不要太嚴苛了。他們當時能知道秦王以後所為的瘋狂事嗎?要知道,人的可能性是很多的,唐太宗李世民弒兄,在中國人倫道德上,是極度惡劣的。但是他是中國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中國在他治理下,盛世舉世聞名;開明之勢,歷朝少見。

那秦王呢?是的他不是明君,殘劍和無名想要成就的,不是他的英明,他們想要成就的是天下太平!那是一種理想,一種當時不能太能被瞭解,後世也不甚瞭解的理想。

殘劍和無名的理想還只在殺與不殺秦王之掙扎。殘劍和無名,如果在有生之年,看完秦始皇的政權的紿終,不知心中有何感概,所以在小說中,他們都被犧牲掉了,以保英雄之名節呵。

歷史很有趣,也很殘酷,很多原本美好的理想,後來變了質。共產主義一開始不也是一種理想?為了普眾勞動階級平等的理想。革命是要拋頭盧灑熱血的,但是瘋狂的理想在政權取得後,也還是瘋狂。直接或間接死於共產主義的生命,比法西斯的還多!

但是,在當時,還懷著天真理想、為天下人民犧牲奉獻付出的時候,還是一個美好的情懷。至少我相信殘劍、飛雪和無名真的是一種英雄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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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月20日 星期一

英雄


終於等到了武俠鉅片《英雄》的上映,到電影院看部預期在大銀幕上才有感覺的電影。

其實,早在電影《英雄》的上映前,我早搶鮮到時報悅讀網訂了原著小說,李馮的《英雄》來看。我很少這麼「驚輸」的,不過網路上的文摘,讓我眼前一亮,好個簡潔明快的文筆!文字鏗鏘有力!讓我不勝好奇故事的最後發展。

把小說讀完,心中只覺得:「好!」

於是對電影就懷著不少期待。雖然早捉到V8版(還是大馬國貨哦:p),但沒看過就刪掉了,堅持好電影應該到到電影院內才看。

看過了電影,真的要鼓氣勇氣,才能承認真的有些失望,畢竟花了二百一到電影院看了部國際名導張藝謀,花了十億資金打造的史詩武俠鉅作,實在不甘承認自己上了當!

不過,看了電影終於還是有個好處可以讓我借題發揮寫篇第一篇影評,或小說評。不過還沒看過電影的朋友,還是別往下看了,以免破壞了觀影和閱讀的樂趣。

李安的《臥虎藏龍》是真的不必再說了,必然是華人電影史上的經典。這使得後來者都以其為榜樣,想要以他為師,或超越他。張藝謀的《英雄》或許有較勁的意味,但李安的《臥虎藏龍》把有趣的武俠電影元素都用得差不多了,那張藝謀還有什麼戲可唱?有,還有一個元素是李安沒有用到的。就是「俠客行」的豪壯情懷:

「趙客縵胡纓,吳釣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樑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

何為「俠」?小說中有解釋道有一種是「遊俠」,是追求流浪的自由者,以除暴安良為生活的點綴;另一種是「死士」,士為知己者死,其中最代表有候嬴和朱亥。「俠客」者是能為朋友赴湯滔火,捨身取義之人!但取什麼義呢?國家人民之性命啊!這就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和《神鵰俠侶》裡高呼的一個口號:「為國為民,俠之大者」!但《英雄》呼喊出的卻是一個更大的口號:「天下」!

秦王暴戾,鯨吞蠶食六國,六國無不以除之為大快!刺客在當時或許是一種榮耀,刺客換句話說也可以是一種「俠客」。刺客深入宮中,就算能功成,但卻未必能身退。所以當刺客不啻是一種為理想的犧牲。

刺客無不以能身處秦王百步、十步為夢想的實現條件。但有一個身懷絕世武藝之刺客進了宮中,距秦王十步,甭說三千鐵甲,就是有百萬雄師,蓋不能擋!但歷史就維繫在一個人的一念。

因為,殺與不殺?該殺不該殺?要殺不要殺?本來不是問題的問題都成的問題。一個人十年練劍,算儘了所有心計,站在一個所有刺客都夢寐以求的位置,結果所有有點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結果。但為什麼?

小說的故事非常成原創性,故事張力十足,對人性和價值觀的刻劃,有一定深度。對俠客們的內心世界,價值觀的取捨,描述得甚豐富。可是這在電影中,失落了。小說中許多精湛關鍵的情節都省略掉了。人物對白不多,或許導演是要營造一種意境,但感覺上內涵不足。取景都是在中國最風光明魅之處,但漂亮的風景取代了對人性的深刻刻劃,反而成為一種空洞。演技精湛的卡士,演起來卻只浮於表面,浪費了。

而電影中的武打場面,是程小東指導的,但跟他之前的作品如《東方不敗》和《少林足球》等相比,實在沒什新鮮的感覺。而且有幾場武面,像無名對戰長空,感覺很做作。在小說中,無名對戰長空,只出了一招,可是那一招充滿張力,充滿掙扎,在電影中只成了普普通通的武打場面而已。殘劍和秦王的對決,綠布飄揚,顯得花俏紛亂。

小說中殘劍飛雪的三個故事三種解釋都非常精彩,而其中有紅色畸情的變態,有藍色愛情的犧性,有白色現實赤祼祼的殘酷。

紅色的故事,充滿嫉恨,今人血脈賁張。其中的愛恨情仇,刻劃了人性最脆弱的一面。

藍色的故事,充滿愛意:愛侶之愛,朋友之愛,國家之愛。刻劃著人性最崇高的一面。

白色的故事,是真實的!交織著愛恨情仇和理想,有人性的崇高,也有人性的脆弱。

在白色的故事中,長空願意為素昧平生的朋友,獻上自己最厚重的禮物--刺秦的理想:

「斷余臂兮,余心傷悲!余心傷兮,事不復成!事不成兮人將逝,王兮王兮奈我何?」卻原來是這樣唱的:「斷余臂兮,余心歡喜!余心喜兮,大事將成!事將成兮人將逝,得一知己復何求?」

紅色的故事,無名把一個人想簡單了--秦王。藍色的故事,秦王卻把一個人想簡單了--殘劍。

殘劍也有他的理想--俠士的理想:「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道遠;士為知己者死,擔天下之興亡......」

可是他的理想,卻讓他自己受折磨,讓他的愛人痛苦,讓他的朋友掙扎。殘劍的殘劍,負載的是候嬴和朱亥的俠義,他的書法包含劍術的最高境界,然而他的深愛不能瞭解他原諒他的飛雪。為了讓他最深愛的人相信他,他選擇迎向那一劍......

秦王該不該刺,是一個甚大的價值觀之問題!

刺了他,天下就太平了嗎?

不刺,靠那十幾年的信念過活,受朋友性命相託的無名,真的要相信不刺秦王是為「天下」嗎?

在中國的歷史中,統一和分裂的局面各半。怎麼說統下就是為蒼生?還是因為人太貪婪了,尤其是有權勢之人。天下蒼生,就為了王公權孫的權謀為苦受難。統一了,人民可以享受太平,就算是種壓抑的太平。天下大同談何容易啊,這真是個複雜而頭痛的問題啊!不過在那個兵馬倥傯、烽火連年的戰國時代,諸候征戰連連,無不以一統天下為己任。識實務為俊傑,統一或許是潮流--無法逆轉的歷史洪流。

天下的蒼生之苦與樂,就承載在英雄的一念間。難為他們了。

不過長空說得好:「天下是什麼?歷朝更迭,誰稱了王,就算擁有天下嗎?那不是天下!人們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三個知己便得了天下!殘劍飛雪無和名,素昧平生,卻能以性命相託,彼此瞭解對方的心。他們三個,是為天下而死的!所以他們三個是真正的知己!就是天下,是天下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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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月13日 星期一

達爾文的危險主意?

扥辣斯台長的「全都報」中的一篇文章《創造與天演◎終極解釋權的爭奪》寫得非常的棒。

不過小弟在此想冒昧再提出些問題討論,本來想貼在留言板的,不過不小心寫長了,幹脆貼在這好了:p

扥辣斯兄提到社會生物學的智性危險卻是「不可否證」,這點我同意,不過我想社會生物學的的「不可否證」並非是在所有的解釋上。現在有一些社會生物學家把演化論套用在解釋人類行為上,有時候真的過度推廣了。像有人著書主張人類的強暴行為有遺傳基礎,是演化來的(R. Thornhill, C. T. Palmer. (2000) A Natural History of Rape. MIT Press),因為許多生物有強暴性行為,所以人類的強暴也是演化來的,這不是不可能,但他們舉的一個爭議性的例子是紅毛猩猩,可是紅毛猩猩雌雄體型差異太大,所以幾乎所有性行為都是粗暴的,這和人類的強暴又是不一樣的。另一個問題是為何年輕少女較易成為受害者?他們認為是因為年輕表示生育力強,施暴者因為無法通過正常管道生育,所以找年輕少女下手,適應性較高。可是有一個問題是,11歲以下的女童佔人口比例15%,但卻佔受害者29%。這用適應性來解釋根本狗屁不通,因為對年幼女童施暴根本沒適應力,她們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因此對少女下手,可能是因為她們反抗力較差,較易得手,而非適應性的問題(Coyne, J. A. & Berry, A. (2000) Nature 404:121)。

以上是個過度推廣和引據錯誤的例子,因此社會生物學家對人類社會行為的解釋有時候的確有必要小心檢驗。然而,社會生物學在學界和另一門學問Behavioral Ecology--行為生態學其實是殊途同歸的,也是研究動物行為與適應性的關係的。有趣的是,當研究其他動物,例如鳥類、魚類、獅子和猩猩的社會行為沒問題,但把演化論用來解釋人類社會行為時就遇上麻煩了。Edward O. Wilson的Sociobiology: The New Synthesis得罪大眾的不過是描述人類社會行為的最後一章而已。他寫那本書時,社會生物學的已經不是最新的觀念了,而且沒人否認那是經典之著,但大家不爽的不過是最後一章而已。

我想這就是學界害怕演化論被過度推廣了吧?畢竟人類是有文化的,而當時還有人相信人類是地球上唯一有文化的物種(現在發現黑猩猩也有文化,而喜歡獨來獨往的紅毛猩猩也有文化〔請參見本台〈有文化的紅毛猩猩〉一文〕,而且可能外星人也搞不好......),所以文化可以形塑人類的行為,而且並非所有行為都只是為了適應性而已。並且也有人害怕社會生物學的論述會戕害人類對自由意志的信念,所以大力鞭笞社會生物學,以污名化之。

可是,畢竟人類也是動物,如果連也有文化的黑猩猩的許多行為都可以用適應性來解釋,那為何獨人類例外?當然並非文化中所有因素都是與適應性有關,有些純粹是For Fun而已。但是「亂倫禁忌」的確非常有可能是演化而來的,因為的確有適應性的問題。而且不僅是人類有「亂倫禁忌」,很多動物也都有,並且很多動物都有超乎想象的能力辦認求偶對象是否與自己有親緣關係,像猩猩、鳥類和老鼠就是好例子。而且牠們也都傾向不與自已關係太近的異性交配,如果說人類也是如此,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吧。

還有一個更有趣的是「處子情結」,幾乎所有文化都有「處子情結」,這和「迷信傾向」沒關係吧?因為就算娶的老婆不是處子,或者戴了綠帽,並沒有顯而易見攸關生存的壞處,所以比較有可能的就是適應性的問題。因為要保證自身能留傳最多的後代,演化而來的「心理建設」。並且,從許多動物的例子上來看,性的競爭就是非常有趣的,雄性為了保證其交配過的性伴侶真的生下其後代,在性器官和性行為上無所不用其極。有性器官會先清掃雌性生殖器的、有利用粘液封住雌性生殖器的、有用大量性行為以精海戰術取勝的、有用毒素減低雌性壽命的、有利用社會制度約束雌性的等等。所以如果說人類的「性象」(Sexuality)也有適應性的基礎,應該不過份。當然如果單純用文化來解釋,那麼就要瞭解到一個事實,就是文化不一定全都由環境塑造,「文化」是「各種經由社交活動傳播的行為」,因此不會完全受制於自然環境或基因遺傳,同一種生物在生態條件相近的地區,也能創造出不一樣的文化。可是像「處子情結」有可能在不同文化中多次獨立出現,機率實在不太高吧?就算說人類都可能是源自同一文化,所以都有「處子情結」,這解釋也牽強,有多少傳統在時間的潮流中失落了,可是「處子情結」在現今幾乎所有文化中都存在。而且,用文化來解釋人類的許多社會行為反而有「不可否證性」的問題:人類的行為塑造了文化,所以文化塑造了所有人類的行為云云。當然反對社會生物學的人士應該還不至於把人類社會行為都推到文化的責任上。

我們回到所謂過度推廣的問題吧。一個理論的提出,其解釋都會有一定的普遍性。像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不僅在銀河系中而對,在其他星雲中也要對。所以達爾文的理論,不僅在種內演化要對,在種外演化也要對,而且對外星生命的演化也同時要對。所以如果達爾文演化論能解釋動物的社會行為,它也要能解釋人類的社會行為才行,除非人類不是透過達爾文式的演化而來的。但是,對於證據的闡釋,就會有過度推廣的問題:種內演化的證據能不能解釋種外演化的可能性,紅毛猩猩的粗暴性戲能不能用來解釋人類的強暴等。所以生物社會學家「想當然爾」地以達爾文演化論詮釋人類某些「天性」的性格是會捅出漏子的。我相信人類的某些「天性」是演化來的,與適應性有關的,但對於社會生物學家提出的論述,有時候實在無法茍同。

至於創造論在課堂上該不該教,這又涉及一個大問題:什麼該用來教育下一代?後現代主義者甚至認為教育是人類文明最大的暴力機器!教育單位可以決定下一代的教材,這涉及的不就是應該傳授什麼價值觀的問題嗎?是也不就是一個極大的權力嗎?如果教學清單中出現了《論語》,但沒編入《道德經》,這不就是尊崇儒家,輕忽道家嗎?為什麼少數人就可以決定一個世代只需要在學校中享受國家資源學儒家,而不需要學道家的?

但是如果是科學教育呢?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燃素說?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地心說?為什麼課堂裡不教授「以太」--光的介質?或許在書上會提到其歷史,但我們都知道這是「錯的」,所以其內容不教。科學界和人文學界不同的是,科學界有統一的語言,有統一的典範。以孔恩的觀點來說,典範不一定是對的,但在常態科學時期,科學家需要靠它過活。所以,在科學教育裡,我們可以大大方方地選擇性教導現在常態科學下的典範,而完全不必理會其他典範,除非是在教授科學史。所以,由科學家來決定什麼理論應該要在課堂上被教授,是合理的!所以一個科學理論是否要在課堂上被教授(指中小學),必須通過該領域的科學家的檢驗,而非教育局,或大多數門外漢的民眾所決定。所以在科學界,如果想要提出的理論能上得了教科書,就必須要有夠多的證據,或夠說服力,說簡單點就是拼到成為主流,而不是利用教育局裡的權力運作來達成目的。

或許科學界的權威性(專家說的才算數,不是所有人都能瞎猜)和封閉性(誰準你的研究得到經費或論文能刊登,是科學家的同儕,不是由立法委員;誰的研究做得好,同儕說的才算;什麼應該被教,專家決定),會被指為是科學霸權,但這就是科學教育和研究的運作模式!這是有必要的,因為科學很多時候破除的是常識,沒有受過嚴謹邏輯訓練的人不容易搞憧。還有,很多大力批判科學霸權的人文社會學家,很多都不懂科學,像「索可的戰爭」就是個好例子。(想膫解索可戰爭者,可讀清大歷史所的傳大為的文章:「兩種文化」的迷惑與終結─── 從Science Studies觀點看「索可事件」與「科學戰爭」<http://sts.nthu.edu.tw/tsts/pre-workshop/sokal.doc>)

而愛因斯坦之所以發現了一個可以推翻牛頓絕對時空觀的相對世界,是因為當時牛頓理論受到大力挑戰了,所以當時學界能夠接受愛因斯坦的異端學說,最後反而成為主流(請參見本台〈天才的世紀之迷思〉一文)。所以愛因斯坦那時已經不是當態科學了,可是現在演化生物學還是處於常態科學的狀態,所以沒人能真正撼動達爾文理論,而且達爾文理論的證據愈來愈多,能完全的解釋的現象也愈來愈多了,那麼誰來取代它?拉馬克學說有人重新提出,但證據相對少到極點;有人提出複雜系統的突現也是很多要的,但沒和達爾文演化論起衝突;Kimura的中性理論(neutral theory)只是在主張分子演化中大多數現在看到的分子多樣性(polymorphism)或分歧性(divergence)是中性突變來的,但也沒完全排除選擇的作用,而且反而成為檢驗選擇論(selectionism)的好工具。或許有天演化的異例愈來愈多,最後達爾文演化論有會落得牛頓理論的下場,BUT WHO KNOWS?


請參考《創造與天演◎終極解釋權的爭奪》:

http://mypaper2.ttimes.com.tw/user/trust1021/file_combine.php?File=2054808_2003-01-11_09-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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