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很多國家花錢做科學研究?科學家窮盡一生進行科學研究有何意義?科學研究的成果能換成錢嗎?
常常有學生問我這些問題。有次,我反問他們,買一台保時捷超跑的意義是啥?有天傍晚垃圾車悠揚的樂聲響起、我蓄勢待發準備追垃圾車時,樓下剛好停了輛超酷炫跑車,歐吉桑鄰居們圍著我,問當時在中研院工作的我一輛要多少?我不假思索就回答大概一百五十萬左右吧。
結果他們真去問了正在買牛肉麵的車主,回來告知我是五百多萬,用鄙視的表情暗示:一個科學家這麼無知是不可原諒的──我看了超想找洞鑽進去,羞愧到不敢再遇到鄰居,那是我最後一次追垃圾車⋯⋯
這和科學研究有何關係?我問學生,五百多萬是一百五十萬的三倍多,請問那差三倍的價錢體現在哪?最高時速快三倍?重量重三倍?硬度強三倍?體積大三倍?可以載的人多三倍?
市面上很不錯的轎車大概百多萬就有了,一個花幾百甚至上千萬買超跑的富人,多花的那幾百幾千萬是為了什麼?那幾百幾千萬買來的,肯定不只是讓他們從一個地點移到另一個地點的便利性而已,而是更多更多其他心理上的需求。人類的需求極為多元,有人要玩超跑才睡得著覺,有人要做科學研究才活得下去。
甚少有人認為富人多花幾百萬去買名車很詭異,或者是個值得大驚小怪的問題,即使自己不會這麼做(因為沒錢⋯⋯)。可是國家花費一丁點資源(和國防外交預算相比)去發掘更多知識時,為何反倒是個值得一問的問題?富人多花好幾倍的錢去買超跑或別墅不需質疑,科學家多花幾倍工作時間擴展人類知識的邊疆,為何就該質疑?
錢,不過只是方便人自由交換所需而已,有些時候我們不必透過錢就能直接換到所需,例如健康或高級的心理需求。只是我們生在一個凡事用錢計價才能有效溝通的社會,但是有很多重要的事物是完全無法用錢衡量的。
生活,並不只有吃喝拉撒,還有詩和遠方。
即使是古代人,甚至所謂的原始人,面對多變世界五花八門的各種現象,都需要「解釋」,哪怕是來自薩滿巫師口中的天啟或長輩的謊言,否則很多人會睡不著覺白天恍神被野獸吃掉。許多複雜的文字、符號和數學,幾千年前就問世了。在過去生產力遠遠不及現代的社會,就有太多人的好奇心需要被滿足,於是古希臘人發明了「科學」這個理性又邏輯的方式,來探索未知的邊疆。
科學,可以滿足人類最高級的心理需求,就是詩和遠方。我們從非洲稀樹草原演化而來的腦袋,除了前額葉皮質,其他部分都和我們最近緣的黑猩猩差不多。更發達的前額葉皮質是我們能理性思考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們能夠透過文學、藝術、哲學思考、科學研究來獲得比吃喝拉撒更大滿足的原因。理性地享受知識的樂趣,是人和黑猩猩最大的差別。連貓咪都會有好奇心,但只有人類能用思考能力去找到問題的答案。
台灣不算不重視科學,只是用比較功利的心態來學習和教授科學學科。可是通常遇到和該學科有關的哲學及歷史,大都跳過不教,或者學生不在乎。然而不知道學科發展的脈絡,所學很可能停留在皮毛,難以深入瞭解科學問題的重要性,會捨本逐末地在細枝末節上打轉。
非常優異的科普作家雷納.曼羅迪諾(Leonard Mlodinow)在新書《科學大歷史:人類從走出叢林到探索宇宙, 從學會問「為什麼」到破解自然定律的心智大躍進》(The Upright Thinkers: The Human Journey from Living in Trees to Understanding the Cosmos)就幫我們探索:千年來人類的好奇心和求知慾,把我們帶到哪裡去探索詩和遠方?這值得所有理工科學生和對科學好奇的朋友一讀。
曼羅迪諾是非常優異的科普作家,擅長用故事闡述深奧的科學道理。他是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理論物理學博士,曾任德國馬克斯普朗克學院的洪堡研究員,現任教於加州理工學院。他出過的好書,包括暢銷書《潛意識正在控制你的行為》(Subliminal: How Your Unconscious Mind Rules Your Behavior)(參見〈潛意識正在控制你的行為嗎?〉)、《世界觀之戰》(The War of the Worldviews)、《新時間簡史》(A Briefer History of Time)、《大設計:霍金十年首見卓越巨著,為生命終極問題提供最新答案》(The Grand Design)、《隨機法則:左右你我的命運和機會》(The Drunkard’s Walk: How Randomness Rules Our Lives)、《費曼的彩虹:物理大師的最後24堂課》(Feynman’s Rainbow)、《歐幾里得之窗:從平行線到超空間的幾何學故事》(Euclid’s Window: The Story of Geometry from Parallel Lines to Hyperspace)等等。
曼羅迪諾把人類稱作「直立的思想家」,有強大的求知動力,他父親在二戰集中營中忍飢受餓時,也止不住求知慾用麵包換一個數學題的答案。我們在貧窮時不會肖想要買台超跑,超跑也不會是大多數人心理需求所必須的,可是滿足好奇心和求知慾,除了是我們從上萬年前的穴居發展到未來智慧城市最大的驅動力外,也是我們心理深層需要當下滿足的需求,否則無法解釋上萬年來的所有歷史發展,就連這個解釋的需要都不會出現。
曼羅迪諾在《科學大歷史》帶我們鳥瞰完整的科學演進,深入探索影響科學思維的種種文化條件。他並非一一解讀科學發現的意義,而是探討科學家孳孳不倦探索科學的終極心理動力。天才科學家也非一個個孤立的天才,他們的科學發現是和同時代其他天才深刻互動的成果,甚至當時社會的發展也會助一臂之力。牛頓不是因為一顆蘋果砸到頭上就想出萬有引力的,其他偉大的科學家也不是因為一兩件大家津津樂道的趣事就想出劃時代的理論。
在伽利略、牛頓、拉瓦節、達爾文等人的理論一一問世後,科學最不同於宗教的特性,就是對現象的解釋是不斷地探索,永遠不會停歇,因為我們知道許多解釋的同時,也清楚什麼還未被完整地解釋。科學無法解釋的,不是科學的軟肋,而是科學發展的驅動力。科學理論從不是聖經和十誡,理論的更新永遠不停上演。
曼羅迪諾的父親充滿好奇心與求知慾,可惜生不逢時,中學沒唸完就去當裁縫養家餬口;二戰後,他父母在納粹大屠殺中倖存,但已經沒有機會進行科學研究──曼羅迪諾認為,這可能是自己投身科學的心理動力。
這樣的家族史或許對台灣讀者來說也能引起共鳴。我們這一代的父母是在拚經濟的年代中長大的,很多父母可能無法理解為何有些子女會投身他們完全聽不懂的科學研究,埋首於書堆和實驗室努力學習和工作,只為了生出似乎只有少數人聽得懂的知識。有些家長的觀念還留在溫飽加上有房有車最重要的過去,但我們沒資格嘲笑他們,如果晚出生廿年,長輩們有機會投身科學,他們的成就說不定會更高,至少他們讓我們有了受更好教育的機會。要不是我媽在我小時候讓我讀了許多科學家傳記,還有讓我一直追問「為什麼」,我也不會投身科學事業。
或許,有人會說,沒有科學的年代,古埃及人還是造出了宏偉的金字塔。可是,如果沒有現代科學的發展,我們永遠蓋不出台北101大樓,也無法登月和到火星去種馬鈴薯,更不可能有iPhone手機。我們永遠不可能預料科學知識的增長,能夠帶領我們去到哪裡欣賞詩和遠方。
讀讀《科學大歷史》,看看過去科學引領我們的好奇心和求知慾到達多麼廣闊無垠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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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28日 星期四
直立思想家的科學大歷史
2018年6月21日 星期四
比天賦更關鍵的刻意練習
聽過廣為流傳、關於成功的「一萬小時法則」嗎?
「一萬小時法則」是麥爾坎.葛拉威爾(Malcolm Gladwell)在暢銷書《異數:超凡與平凡的界線在哪裡?》(Outliers: The Story of Success)一書中提到的:「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並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不斷的努力(請參見〈如何成為超凡的異數?〉)。一萬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平凡變成超凡的必要條件」。要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需要至少一萬小時的練習。
我讀到《異數》裡的這個一萬小時法則,感到好激勵,跟一些朋友提過的反應卻很兩極,有些朋友說原來不管天賦好壞,只要有一萬小時的練習就能出人頭地,另一些卻說,要練習一萬小時這麼久?好吧,去當魯蛇算了。
葛拉威爾其實在《異數》裡引用了心理學研究的結果,可是卻過度簡化。因為這個一萬小時法則的數字好記,加上葛拉威爾基本上是個唬爛高手(是的,我真的覺得他超唬爛,但這沒有貶低之意),所以就流行開來。
不過,也拜葛拉威爾的唬爛所賜,許多人才很快注意到這本書《刻意練習:原創者全面解析,比天賦更關鍵的學習法》(Peak: Secrets from the New Science of Expertise),因為作者之一安德斯.艾瑞克森(Anders Ericsson),就是研究那所謂的一萬小時法則的心理學家,他這本書有點打臉葛拉威爾,指出傳說中的一萬小時法則是誤解、錯誤引用了他的研究成果。
《刻意練習》這書名最近真的超常聽到,不管是部落客還是知識網紅,似乎沒提到「刻意練習」就不入流,害我讀完好一陣子都在考慮我要不要碰這話題啊。像這位YouTuber的介紹就很棒,看了影片就不必看我寫的(誤):
《異數》中的一萬小時法則到底是怎麼來的?艾瑞克森1993年發表了以柏林藝術大學小提琴學生為對象的研究報告,他們的確在報告中提到,頂尖小提琴家二十歲前花在獨自練習的平均時數為一萬小時。葛拉威爾自己估計,披頭四樂團(The Beatles)1960年代初期在德國漢堡演出時花了約一萬個小時練習,比爾.蓋茲(Bill Gates)也投注了約一萬個小時寫程式,發展出的技能才得以建立微軟、拓展企業。葛拉威爾建議,這基本上適用於任何領域:不下功夫練習一萬小時,就無法成為專家。
可是艾瑞克森卻指正,葛拉威爾的一萬小時,是計算那些頂尖小提琴家到二十歲時的練習時數,只為了湊出一萬小時的整數,比較好記。有許多大師要待三十歲才能出人頭地,那時候搞不好已累積了兩、三萬小時的練習了。還有,那一萬小時是平均值,並不是最低值。另外,葛拉威爾混淆了「練習」和「演奏」的差別,在聽眾面前演奏的重點在於傾全力完美演出,這不同於有目標地專注練習,全心放在處理某些弱點,改善某些部分。儘管如此,葛拉威爾還是有說得對的地方:如果想有卓越表現,就得長年投入極大量的精力以及非常可觀的時數。
《刻意練習》用了許多非常有趣的案例說明天才也要練習,《異數》中最有名的例子是音樂神童莫札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計算他寫出成熟的作品前,練習作曲差不多一萬小時。莫札特作曲時除了下筆成章,聽說還有所謂的「絕對音感」(absolute pitch)或稱「完美音感」。我不曉得啥是完美音感,因為我是音痴,樂理全部考零分。
完美音感過去一直認為是天生的才能,萬中無一的絕世高手才具備,許多頂尖作曲家都不見得有。可是就是有人不信邪,心理學家榊原彩子(Ayako Sakakibara)做了實驗訓練兒童,結果還真的訓練出有完美音感的兒童。訓練成人難度高不少,但也有成功的案例,例如三十二歲的貝爾實驗室研究員保羅.布拉迪(Paul Brady),花了三個月訓練出完美音感。
《刻意練習》告訴我們,光有練習的「量」是不夠的,還必須兼具練習的「質」,亦即必須「刻意練習」,才是決定個人成就高低的關鍵所在。好老師早就知道刻意練習的重要,我博士班指導教授常常對我們說「practice makes perfect」是鬼扯,只有「perfect practice makes perfect」,練習的品質決定了能否熟能生巧。
《刻意練習》對一萬小時法則的批評在於,這說法沒考量到大量的練習是所謂的「無效練習」,就算再練多幾萬小時,頂多成為很強的業餘人士,離真正的專業頂尖高手仍有一大段距離,車尾燈都不見得看得到。有效練習要有明確的目標,要有高手即時反饋,還要高度專注地練習,不能只待在舒適圈內自嗨。簡單來說,要成為出人頭地的高手,訓練就不能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有些技藝,只要用對方法刻意練習,也不見得要練上一萬小時才能進入高手的境界。
《刻意練習》還提出「心智表徵」的概念,刻意練習就是要練出高效率的心智表徵,那是一種對應某物品、某概念、一系列資訊的心智結構,讓高手的心智能如直覺般地快速運算。高手和初學者的心智表徵有是極大的差異,例如西洋棋高手能夠運用心智表徵記憶棋子位置,而且迅度判斷優劣勢,而且還能分辦出影響棋局的關鍵棋子。心智表徵是「領域限定」的,非通用的,像是對西洋棋高手而言,去玩圍棋可能就和初學者沒差別,反之亦然。
儘管看來很強大,可是刻意練習並非萬能,所訓練的領域必須是成熟發展的行業,並且有一套合理的評價標準和高效練習方法,如體育、舞蹈、音樂、棋藝等等。因為這樣的領域,所謂的頂尖高是很容易界定的,也能找到可以提供訓練作業及即時反饋的好老師,這至關緊要。
然而,許多領域並不符合這個嚴格的規定,例如學術、寫作、行銷、作戰等等,但從事這些行業的人還是有一些練習方法,例如訂定明確的目標,比如說成為國際暢銷書作家(記得棒場買我的書哦),然後儘可能找到這領域中的高手或經典書籍來指導,用心研究高手或成功案例背後的因素等等,來刻意訓練出高手的心智表徵。
對一位有心向學的好青年來說,沒讀過《刻意練習》,別說你想成為頂尖高手。刻意練習的過程,肯定非常非常不輕鬆,甚至可以說是極為艱苦,如果沒有好的心態,對刻意練習的可能成果有堅強的信念,恐怕容易半途而廢,所以先來學會擁有成長心態,來讀一下《心態致勝:全新成功心理學》(Mindset: The New Psychology of Success)先學習成長心態(請參見〈心態致勝的成功心理學〉)。
所謂行百里,半九十九,最後一哩路是最艱難的,所以要再來本《恆毅力:人生成功的究極能力》(Grit: The Power of Passion and Perseverance),來相伴那些刻苦刻意練習的日子(請參見〈人生成功的究極恆毅力〉)!相信你我都很有可能加入頂尖高手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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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6月7日 星期四
毒領風騷的毒特物種
無毒不丈夫、最毒婦人心,這些性別偏見的說法太不政治正確了。不過說起毒液,很多動物才是擁有大規模殺傷性化學武器的專家。雖然還沒一朝被蛇咬過,所以不必十年怕草繩,只有某晚上床睡覺時感到怪怪的,才驚覺原來是隻約半尺長的蜈蚣差點伴我入眠。
在馬來西亞念高中時,實驗課趁老師不注意,偷偷溜去學校食堂買零食,沒想到誘人的零食居然暗藏陷阱,讓我被蠍子螫到了中指,傷口立即紫黑一圈,接下來幾天被迫比著腫脹肥大的中指示人。
碩士班時我研究蜜蜂磁場感應,所以在校園裡養箱蜜蜂也是很合理的。雖然有戴頭罩,開蜂箱時有噴煙霧,偶爾還是有一、兩隻蜜蜂飛進頭罩裡,臉頰、鼻孔、耳朵、嘴脣都被叮過,更甭提手腳。有幾次嘴脣被叮得超痛就算了,還腫得像香腸一樣,害我幾天不敢出門⋯⋯但最近讀了本好書《攀樹人:從剛果到祕魯,一個BBC生態攝影師在樹梢上的探險筆記》(The Man Who Climbs Trees),看到作者詹姆斯.艾爾德里德(James Aldred)被毒蜂和子彈蟻叮咬到七葷八素、生不如死,才知道原來我的經驗真是小菜一碟(請參見〈攀樹人的生態大探險〉)。
海洋是孕育生命的最初場所,悠久的演化史讓毒特物種更多也更毒。小學時,班上有幾位不良同學曠課到當時仍乾淨的海邊遊泳,還沒回學校就被嚴懲了:他們被水母螫傷,手腳都有比鞭刑更慘的傷口,一道道發炎紅腫,省了家長和老師的藤鞭伺候。觀看他們的傷口讓我很好奇被水母螫傷是什麼滋味,不過老爸在越南下龍灣釣魷魚時居然把水母釣上甲板,我們全家還是以最快速度逃離現場。
高中畢業旅行,在馬來西亞風光明媚的小島海邊玩水,導遊嚴正警告我們千萬要注意別被海膽刺到腳,要不然會立刻痛到尿失禁。果然就有幾位白人遊客中招刺到,已經非常白皙的面容更顯慘白和扭曲,令人印象極為深刻,害我都不敢去遊泳。
不是所有毒特物種都很可怕,海蛇的毒雖然沒解藥、很快令人命喪黃泉,可是到蘭嶼旅行觀賞海蛇可是必要行程,浮潛時常常能看到海蛇在旁邊游過,晚上導遊還帶我們到海邊摸海蛇。原來海蛇雖身懷巨毒,可是溫馴得很,而且牙齒也頗鈍,除非感覺生命受到威脅而死命咬,否則不會刺進皮膚,也不會輕易釋放毒液。
二○一六年夏天,我參加了在澳洲黃金海岸召開的分子生物學及演化學會年會,晚宴上主持人滔滔不絕地介紹澳洲的各種毒特物種,似乎令澳洲人引以為傲—好吧,至少生物學家是如此。例如被好可愛、看來很無害的雄鴨嘴獸的刺螫到,那就不是痛幾天或幾週就能善罷甘休的,據說要徹夜難眠地痛上好幾個月,標準的痛不欲生;澳洲海裡還有一種芋螺,看來毫不起眼,可是只要伸出觸手碰到獵物,就能立即擊殺,成人不小心被咬一口,也會去見閻羅王。
他們不斷天花亂墜地秀出澳洲各種毒特物種,例如刺魟、南棘蛇、箱水母、藍圈章魚、蜘蛛等等,似乎全澳洲都被牠們攻占到無處不在。毒液對生物學家確實有毒特的魅力,而且還有很多精采絕倫的故事。要談這些毒液的優異毒家報導,非這本《毒特物種:從致命武器到救命解藥,看有毒生物如何成為地球上最出色的生化魔術師》(Venomous: How Earth’s Deadliest Creatures Mastered Biochemistry)莫屬!作者克莉絲蒂.威爾科克斯(Christie Wilcox)特立毒行地談了好多種毒液的毒具匠心,各種毒特物種在她的生花妙筆下毒來毒往,真的是毒開生面。
以上我談了好多個人經驗,其實生物學的很多研究,就是從這些對周遭事物和個人經驗所產生的好奇。威爾科克斯小時候在夏威夷邂逅了僧帽水母,雖然疼痛卻讓她著迷。後來捉蛇、玩水母海葵是家常便飯,讀博士班時乾脆研究起毒液的分子合作過程,對象是有毒的獅子魚。
我們之間有很多人,包括不少生物學家,都懼怕毒特物種,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我母校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的人類學家琳恩.伊斯貝爾(Lynne Isbell),甚至提出蛇可能是人類具有大腦袋的演化驅力來源。那些無視毒特物種的古早人類,很不幸地提早領了達爾文獎(Darwin Awards):「讓自己愚蠢的基因不再自由地傳播出去」。因此,害怕毒特物種一點也不可恥,反而是愛與毒特物種打交道的人常被視為怪咖。威爾科克斯訪問了不少毒液科學家,雖然天天驚心動魄地和蛇蠍等毒特物種打交道,他們不但一丁點也不惡毒,她還認為他們是全世界最開放、最迷人、最令人興奮的一群。
台灣也有不少毒特物種,例如毒蛇就沒這麼好惹,被眼鏡蛇咬傷會讓組織壞死,令人怵目驚心!台灣的蛇毒研究也是世界頂尖,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閱楊玉齡和羅時成合著的《台灣蛇毒傳奇:台灣科學史上輝煌的一頁》一書,見識台灣早期在資源不足且技術遠遠落後的情況下,先輩科學家如何克難且勇敢地開創新局。
各種毒液的研究大多是受好奇心的驅使才開始,後來卻讓我們能有工具來了解細胞生物學、生理學和神經生物學上的重要機制,許多毒液的關鍵成分後來被發現具有治療勃起功能障礙、癲癇、心臟病、糖尿病、自體免疫疾病和癌症等多種疾病的功效。
身為分子生物學家,威爾科克斯也提到抗毒液體學(antivenomics)這門新興學科,目標在於用最尖端的免疫學與分子生物學技術來純化抗毒素。她討論了從人體各種毒液的生物化學和神經學作用到所謂的自我免疫者,例如蛇的飼主進行的實驗,不擇手段地在自己身上注射毒液以增強免疫力,防範遭受心愛的寵物攻擊致死;她也提到許多利用毒液謀害他人的故事。
這本書幾乎把地球上所有毒特物種一網打盡,我讀了才知道,原來被藍圈章魚給吻上一口是會致命的。有趣的是,毒液不僅令人疼痛或直接一命嗚呼而已,有些甚至能控制其他動物的心智與行為,所以在印度有人用蛇毒來嗨翻天—有錢人購買價格不菲的乾燥蛇毒,窮人去蛇窟讓蛇咬一咬,這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回到最初談到的,這些毒液都是動物為求防衛或果腹演化而來,實在無可厚非,而且這些毒液所費不貲,製作合成的代價不低。在現代社會,人類真的因為毒液而不治身亡的還是極少數—如果和車禍及觸電相比的話;在美國,槍械之下的亡魂恐怕多得太多。因此,我們不需要對毒特物種過分地恐懼。
儘管很重要,我們對毒特物種的毒門絕活了解得其實仍有限。在人類不斷破壞環境下,對這些動物而言,毒液已不足以自保,在許多生物醫學應用開發出來前,可能連基礎生物學的知識都沒法從牠們身上取得。所以,該輪到我們人類發揮善意,否則就真是蛇蠍不如了。
來讀讀這本書吧,肯定讓你對毒特物種另眼相待!
本文為《毒特物種:從致命武器到救命解藥,看有毒生物如何成為地球上最出色的生化魔術師》(Venomous: How Earth’s Deadliest Creatures Mastered Biochemistry)導讀
2018年6月6日 星期三
理性樂觀的發現時代
我們無疑是活在一個加速的時代,幾乎每隔十年的世代,就會出現各種程度的鴻溝。
過去在沒有電腦的時代,要獲取知識有多麻煩已難以想像,現在我們可以輕易上網在維基百科就能查詢到比大英百科全書更新、更多、更準確的資訊,這還能發生在我們手中的智慧手機上,而且其運算能力都遠比登月計畫的電腦還強大!還能聯繫起全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們!
我們人類知識擴展的速度和邊疆之快之廣,讓我們現在能夠體驗到人類前所未有的事物。這還包括虛擬實境、人工智慧、自動駕駛、精準醫療等等大幅提升感官能力、便利性以及健康的新發明。這讓我們的政治、社會、教育、生活產生了重大改變。而我們也漸漸地發現,似乎有些人已經趕不上時代的飛速轉變,落後的甚至還包括政治領導菁英和公共機構。
我們人類真的是初次遇見這樣的巨大變革嗎?英國牛津大學馬丁學院的伊恩・戈爾丁(Ian Goldin)及克里斯・庫塔納(Chris Kutarna)卻要在《發現時代:駕馭21世紀的機遇與風險,實現成就非凡的第二次文藝復興》(Age of Discovery: Navigating the Risks and Rewards of Our New Renaissance)論證出,我們人類早已有過類似的經驗了!
《發現時代》的原文書名Age of Discovery,原本特指的是15世紀到17世紀時期,當時歐洲的船隊出現在世界各處的海洋上,尋找新的貿易路線和貿易夥伴。在這些遠洋探索中,著名的航海家發現了許多當時在歐洲不為人知的國家與地區。在中世紀晚期發源於義大利中部佛羅倫斯的文藝復興也差不多發生在這段時間,然後擴展至歐洲各國。
兩位作者從多方面探討第一次文藝復興時代中,西方社會遭遇到的天翻地覆改變!當時的世界在古騰堡、達文西、米開朗基羅、哥白尼和哥倫布的推動下,產生了一系列的飛躍,在藝術和科學上都有巨大的認知升級及重塑,而且新世界的發現帶來的衝擊比起登月是不遑多讓,可謂貨真價實的大躍進。
雖然最早發明活字印刷術的是中國人的老祖宗,可是中文字的特性及古時的社會狀況讓活字印刷術在中國難有用武之地,但是卻非常適合使用拼音文字的歐洲,古騰堡的成功讓馬丁・路德能夠挑戰天主教會對知識的壟斷和禁錮;在我們這個網際網路如同電流和自來水一樣普及的年代,知識的傳播也逃脫了紙墨的限制,而能夠以零邊際成本的方式無限傳播。
我們可能活在人類有史以來最美好的時代,我們這百年內在壽命、健康情況、識字率、財富上都有質和量的顯著增長,幅度甚至比過去幾千年還高。窮國不僅有大量人口脫貧,過去落後國家只能看著先進國家的國民使用高科技產品流口水,可是現在拜自由貿易和全球高度分工的供應鏈所賜,最新、最潮的高科技民生消費品是無遠弗屆,甚至不少發展中國家跳過市話直接使用智慧手機已經不是新聞。全球正以通訊科技和自由貿易的革新更緊密結合在一起。即使僅用像GDP成長這樣的指標來衡量,我們人類的財富在幾十年間的增長速度就比過去幾百年還快了,更甭提太多科技帶來的便利是無法用經濟指標評量的。
不過,飛快的變革也超過了一般人所能夠適應,在先進國家已有好一大部分的勞力似乎不再被需要,大幅加劇了窮富差距;更緊密聯繫的貿易及交通網也帶來新興傳染病快速傳播的危機及挑戰,這過去已在歐洲造成了黑死病蔓延。另外,社會對立、仇外心理和意識形態極端主義也在侵蝕進步的根基。
戈爾丁及庫塔納認為,我們現在的狀況需要以史為鑒,而該把這個時代視作新的文藝復興,才能懂得處理現在面臨的問題。我們如今享受著第一次文藝復興帶來的各種美好事物,可是如果穿越到那個時代,西方社會也面臨著知識創新、貿易、移民等帶來的磨擦,那就是個沿續了幾個世紀的動蕩時代。
新文藝復興的潘朵拉盒子(Pandora’s box)已經打開,不管放出的是啥,都不太可能再收回去了,時代的潮流已無法停止。面對巨大的不確定性,該採取行動時猶豫不決,是符合人性的,但卻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該再幻想要回到過去虛幻的美好,保持開放的想法、愛上藝術、擁抱移民和城市的活力以及建立社會安全網,是作者認為能在這個新文藝復興時代成為贏家的最佳解方!
《發現時代》帶你進入兩個文藝復興時代的宏偉世界,探索曾經且正在發生的巨變,更理性樂觀地面對未來的世界!
本文為《發現時代:駕馭21世紀的機遇與風險,實現成就非凡的第二次文藝復興》(Age of Discovery: Navigating the Risks and Rewards of Our New Renaissance)推薦序
2018年6月4日 星期一
「六四」廿九年
今天又是「六四」,已經是廿九週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只是對受害者的家屬和親人而言,可能是度日如年。
在八九六四後,鐵幕被西方資本主義推倒,連中國共產黨都被迫接受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共產主義成了羊頭,掛著來賣狗肉,毫無節操可言。
中國內部充滿的矛盾在政府的強力打壓,連所謂的社會信用都被監視器和AI隨時監控,還有把上訪視為暴亂,因此才能弔詭地存在。中共現在唯一一丁點勉勉強強的合法性,僅僅建立在他們還能讓經濟高速發展,像近年經濟成長趨緩,就只能加強內部的監控,生怕不知何處會出事。
中國並非無有識之士,例如「得到」的施展,就用一個非常了不起的視角來建構中國的大國之夢,問出「何謂中國」這個大哉問,他的《樞紐:3000年的中國》(枢纽:3000年的中国)是本很值得一讀的好書,至少用批判、獨立思考的精神來讀,會很有收穫。在書中,他指出中國的超大規模性,會帶來極大的的政治和經濟效應。
從過去走到今天,中國的版圖不斷變化,他在合理化現今中國佔據的所有版圖時,先要解釋中國民國的道統從何而來,因此他提出是滿清把中國的主權全部交給中華民國。然而,現在除了台灣和福建省的幾個島,中國現在絕大部分地區,卻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佔據的匪區,那又要如何解釋呢?結果,這位大學者給的答案是:沒有解釋。
他唯一提到的僅是中國共產黨很牛逼,因為他們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是堅定且發自內心的,不像國民黨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地沒有信仰,只是一群利益共同體,樹倒猢猻散。當初喊反共的,和今天舔共的可以是同一批人,搞得大家好亂啊,要怎麼教小孩啊?不過現在問題又來了,今天中共有誰還真信共產主義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是共產主義的終極理想?搞得大家好亂啊,要怎麼教小孩啊?
施展在《樞紐》對中國現有版圖的解釋,完完全全是建構在事後諸葛上的。假設俗稱西藏的圖博因為各種陰差陽錯的歷史偶然因素現在是獨立的國家,那麼施展建構的中國大國當然也會有不存在圖博的合理解釋。否則,難道中國要去把唐朝後丟失的版圖用武力搶回來,或者把清朝丟失給俄國的土地獲回,才算是完整的中國嗎?
其實,中國可能並不存在所謂的「道統」,中共的統治其實並沒有其天然的合法性。日本中國文學研究者高島俊男(たかしま としお)的《盜賊史觀下的中國:從劉邦、朱元璋到毛澤東的盜賊皇帝史》(中國の大盜賊)就提出中國歷史上有兩大內部勢力,即「紳士」和「流氓」。紳士是知識分子,他們成為官僚或政治家,構成統治階級,追求「道統」。流氓則是社會遊民,聚眾結黨成為盜賊,並可能成為皇帝,實踐「盜統」。半部中國歷史,就是「道統」粉飾「盜統」的歷史。
中國的朝代更迭,對日本人來說當然是無法理解的,因為日本的天皇是一脈相承,雖然很長的時間是放在神壇上拜的,要不是日本昭和裕仁天皇愚蠢地暗中支持日本發動愚不可及的二戰,他也不需發表《人間宣言》,否定天皇神聖地位之謊言,承認自己與平民百姓一樣也是人類,並不是神。因此,井底之蛙當然無法瞭解外面的世界,和夏蟲不可語冰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也就因為如此,旁觀者清,他們可能更能有別於中國人因為儒家洗腦教育而彊化的腦袋和眼光來看待世界。所以高島俊男就在《盜賊史觀下的中國》用白目的力量一舉戳破了劉邦與朱元璋等帝王的崇高地位、李自成與洪秀全等造反者的神聖使命,以及毛澤東的中國共產黨的政權正當性,他們的成功和民心與正義沒三小朋友關係,而是能不能青出於藍趴趴走天下利用領導、戰略、財政、時運甚至國際關係來謀求自身利益,然後再收買學者來用「道統」粉飾「盜統」。
至於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那麼,為啥只有在中國,充滿暴力、非關正義的「盜賊」可以成為皇帝?是啥讓中國歷史上循環般地出現盜賊集團,主宰朝代興衰?盜賊推翻政府、自立為王的歷史,在將來的中國啥時會再次出現?自己讀這本《盜賊史觀下的中國》找答案吧!
總而言之,當整個國家機器都是暴力地存在並且需要強力地粉飾太平才能蠻橫地建構一個想像的共同體,以致於和國際主流價值觀都不容,因為靠攏絡和賄賂才能撐起一帶一路的騙局,在大家都各懷鬼胎的情況下,西瓜偎大邊的人就等著演牆倒眾人推的好戲連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