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25日 星期四

他們是否非死不可?




日常生活中常聽見的詛咒,有「不得好死」或「安怎死都莫宰羊」等等,看來知道自己怎麼死,還有最好是有尊嚴的自然死,是一個人一生中,堪稱最幸運和幸福的事之一了!

既然這是人類最想追求的事……哦不對,人類最希望的不是永生不死嗎?

永生不死幾乎可以確定是不可能的,別再自欺欺人了。人生中所有人唯一確定的事,就是一定會死,任何偉人、帝王、宗教崇高的教主和先知都不例外,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生中注定要面對的苦。

好吧,既然永生不死是絕對不可能的,那麼「得好死」呢?這可能又成了人生中最不可預測的事之一了,有多少人能確定自己一定會「得好死」呢?人類歷史上,恐怕大多數活過的人,是因意外、戰爭、謀殺、生病而死的,只是拜醫學的進步,我們能活得愈久也愈能有尊嚴地死。

先不管自己會安怎死,你知道歷史上的名人們是怎麼死的嗎?如果他們生在我們現在這個時代,雖然他們仍注定最終一定會死,可是死法會有差嗎?

雖然現在仍然有許多電視電影中熟悉的場景會不時上演,那就是醫生走出病房、手術房或急診室,對著家屬說「我們真的盡力了……」,可是拜醫學和科學昌明所賜,有許多過去必死無疑的重傷和重病,現在不但可能苟延殘喘,甚至可能完全康復。

也因為如此,過去家常便飯的死亡事件,現在對親友家屬,成了晴天霹靂的大打擊。三不五時就要習慣死亡,怎會哭天搶地呢?古早時代,大多數幼兒都未必能長大成人,更甭提許多婦女死於難產,人命恐怕真的比較賤。而今天確實比過去難死了,難死到還要先立遺囑以避免使用維生儀器苟延殘喘,或者難死到家屬要花費數十年照料失能的親人。

為了探究歷史上有名的死亡事件,還有研究命案假使發生在今天,他們是否仍非死不可?劉育志和白映俞這對醫師夫婦 cosplay 成了福爾摩斯和華生,一同潛入歷史命案現場,玩起 CSI 遊戲,為現代人解析名人們的真正死因,追擊害死他們的元凶,開出了死亡證書合集《難道他非死不可:現代福爾摩斯解密死亡醫學》。過去沒有「非死不可」(Facebook),所以他們就只能玩真的「非死不可」嗎?

據說,死亡有兩次,一次是肉體的死亡,一次是終於被世人遺忘。「生有輕如鴻毛,死有重如泰山」,一般人像小弟我輕如鴻毛,死後恐怕很快被親朋戚友遺忘,但歷史上有過種種轟轟烈烈壯舉的偉人名人,當然是重如泰山的。

能拿到小志志夫婦開的死亡證書,有贏得南北戰爭、解放黑奴的林肯(Abraham Lincoln, 1809-1865),也遭暗算的美國廿任總統賈菲德(James A. Garfield,1831-1881),還是慘遭暗算的美國廿五任總統麥金利(William McKinley,1843-1901),被放血放到死的美國國父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1732-1799),血壓高到爆的小羅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1882-1945),提出劃時代相對論的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飆車飆到死的阿拉伯的勞倫斯(Thomas Edward Lawrence,1888-1935),洋基之光賈里格(Henry L. Gehrig,1903-1941)、傳奇的天王巨星麥可傑克森(Michael Jackson,1958-2009),創造蘋果傳奇的賈伯斯(Steve Jobs,1955-2011),偉大的居禮夫人(Maria Curie,1867—1934),終結冷戰的雷根(Ronald Reagan,1911-2004),還有慘遭惡性高熱、血友病、伊波拉出血熱和流感荼毒的人們。

除此之外,小志志夫婦還要成為死亡流言終結者,告訴世人:落地人頭會說話嗎?死後有沒有知覺嗎?生龍活虎的無頭人可能嗎?死人也能射精嗎?死人骨頭可以治病強身嗎?死後肉體如何變化呢?死後為啥會出現屍斑呢?死人可以復活嗎?屍體為啥會硬梆梆呢?毀屍滅跡難不難呢?永生不死如何實現呢?靈魂究竟有多重啊?電流如何殺死人呢?

為了開出令人心服口服的各式死亡證書,《難道他非死不可》除了還原歷史現場,當然要用小志志夫婦最擅長的醫學專業來提出各種醫學見解來說服大家。《難道他非死不可》為我們解析,有些傷病如果發生在今天,確定只是小 CASE 一椿,不過卻還是有連今天的神醫都難救的疑難雜症,仍要節哀順變。

死亡是天注定的,問題只是人活得精不精彩和有沒有意義。與其裝著死亡不存在,還不如搞懂人會怎麼死,來讀一讀《難道他非死不可》吧。雖然下面要說的話這看來怪怪的,不過理性一些,還是祝大家都得好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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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3日 星期二

歷史課聽不到的八卦奇聞




歷史不該是一堆該死……背的年代和大事等等,高手就是能從中耙梳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知識,就像武林高手,草木皆可為劍一樣,把許多一般史家視為草木的枝節,化為倚天屠龍寶劍。

其中一位高手,就是澳門鏡湖醫院心臟內科醫生譚健鍬醫師。只要讀了他的《病榻上的龍──現代醫學破解千年歷史疑案,從晉景公到清嘉慶 25 位帝王病歷首度揭密》和《歷史課本沒寫出的隱情──那些帝王將相才子的苦痛》,就很難不被他的高強功力震懾而成了他粉絲,甚至恨不得能當他的書僮。只要是他的書,就一句話,「必讀!」

博覽群書的譚健鍬醫師,內力就是太高強了,他豐沛的歷史、文學和醫學知識,能從大量史料典籍中,明察秋毫地發掘出歷史名人各種千奇百怪的疾病,寫出來的報導,還能讓人如親臨現場。

在他的新書《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那些你不知道的醫療外史》中,他隔了歷史時空長河問診把脈,診斷出了 51 個病例,讓我們能夠突破歷史課本的限制,從病中發掘歷史名人的八卦和生活。這根本就是病歷版的人間異語吧? 舉例來說,秦始皇焚書坑儒皆因佝僂症?為關公刮骨療傷的其實是無名軍醫?美食家蘇東坡嗜吃河豚,差點去見死神?女詞人李清照因太瘦導致不孕?努爾哈赤用溫泉療傷,反而一命嗚呼?明朝畫家徐渭的藝術成就,來自精神分裂?康熙帝愛吃肉,導致中風?北洋艦隊將領流行用鴉片殉國?蔣介石的牙齒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與《病榻上的龍》、《歷史課本沒寫出的隱情》二書各廿五篇工整文章篇幅不同,《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顯得更為奔放,每篇文章的風格和篇幅以及結構都有差異。據譚健鍬醫師自己的說法,他用牛雜這道港澳街道美食為比喻,說明《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 的隨意性。牛雜由牛的內臟煮成,包括牛胃、牛腸、牛心、牛肝、牛腎、牛肺、蘿蔔及牛沙瓜等等,通常以濃郁的柱侯醬汁調味。在街邊吃牛雜,不必在乎餐廳禮儀,可以肆意狼吞虎嚥地大塊朵頤。

另外,牛雜也有多樣性,沒有必定要加的料或不加的料,一碗牛雜中,包括了牛一身的所有內臟,《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也肆意包羅萬象,也談皮毛之道,也談肌膚之理,不僅探討疾病,也論說食療,除了身上的病痛,也觸及精神心理,揭示中國解剖學,也披露中西醫學精神還有醫德等等。

是的,《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就像碗香噴噴的牛雜,整碗牛雜內,有入口即化、爆漿彈牙、香 Q 可口的好料,整碗牛雜吃下來讓人甚為心滿意足、齒頰留香。稍嫌不完美之處在於,有些少數篇幅太短,意猶未盡時就盡了,有些少數篇幅卻實在太長,如同嚼蠟。而且,既然是歷史醫學偵探,則不必拘泥傳統道德批判,這還是留給讀者自行判斷是非對錯較好。不過瑕仍不掩瑜,像譚健鍬醫師這樣中西醫、文學和史學造詣都高超的高手,世間少見!這就像是位內力、劍術、醫術都高強絕頂的高手,能獨霸武林了吧?

雖然醫師這一行在台灣健保制度下愈來愈血汗,可是醫學系仍吸引了最聰明的學生就讀,儘管許多學生最有興趣的科目不見得是醫學。譚健鍬醫師做了一個良好的示範,讓我們知曉,醫者可以關懷的層面甚多,不必拘泥在醫界才有了不起的成就。醫者最關注的還是活生生的人,儘管書中主角都已作古了。 一位醫師一生能救治的人還是有限,可是像譚健鍬醫師一手握聽筒,一手執筆,醫治的還有讀者求知的饑渴,還在古人留下的丹青身影錦上添花,豈非更上層樓的醫學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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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5日 星期一

不可思議的暗黑醫療史




甲骨文是刻在獸骨或龜甲上的象形文字,是中國商朝晚期王室用於占卜記事的。甲骨文被埋沒了近三千年,直到晚清官員、金石學家王懿榮染疾服藥,於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偶然在中藥中的龍骨上發現了古文字,才開啟甲骨文研究的濫觴。

原來中藥裡的「龍骨」,一般是指遠古動物的骨骼化石,中醫認為其可以入藥,有治療咳逆、瀉痢、便血的作用。後來,甲骨代替龍骨,用於藥用。可想而知,許多甲骨都都被當藥吃下肚了。不過不要以為只有我們祖宗無知,蘇上豪醫師的《暗黑醫療史》告訴我們,西方人也曾經把木乃伊磨成粉當藥吃啊。

蘇上豪醫師的寫作功力真令人折服,讀了《開膛史》,我立馬成了他的粉絲。蘇上豪醫師旺盛的好奇心和幽默風趣的文筆讓人讀他的書時,真能欲罷不能。蘇醫師在行醫的忙碌生活中仍筆耕不輟,迄今已寫了兩部小說《國姓爺的寶藏》和《DNA的惡力》,以及三本醫學史的醫普書(請參見〈借刀醫人的開膛史〉
與死神搏鬥的鐵與血之歌DNA的惡力之迷)。前二部醫普書《開膛史》 和《鐵與血之歌:一場場與死神搏鬥的醫學變革》主要是探討成功的外科手術和各種發明等等。《暗黑醫療史》卻是要揭示醫療史上的諸多失敗或無效醫療行為,甚至是治病反致病的,中今中外都有。

《暗黑醫療史》的故事中,有人們曾把木乃伊磨成粉當藥和植入羊睪丸來重振雄風的,更噁的是喝尿有病治病、無病強身,還有取死人的脂肪當藥膏以及拿陣亡士兵的牙齒做假牙等等。這些還不打緊,沒想到過去連乳牙都被醫生胡搞而讓許多兒童喪命,還有用放血治相思病,用現今無法想像的方法治療手淫,看了真叫人捏了把冷汗。

《暗黑醫療史》讓我們慶幸,能生在這個醫學昌明的時代,雖然醫學還未解決所有人類健康和疾病的問題,可是我們現在的平均壽命已經顯著遠高於我們的祖父母輩,而且過去動不動屍橫遍野的傳染病,現在已經很罕見了,所以伊波拉的疫情才有相當的震撼力。其實,只要不必再遭受《暗黑醫療史》裡頭提到的那麼胡搞瞎搞醫療行為,就很令人感到三生有幸了!

《暗黑醫療史》還述說了許多醫學上不為人知的歷史真相,例如為何要守靈?醫師袍原來是黑色的?醫師罷工居然讓死亡率下降?原來鴉片戰爭和東方文華酒店有關?兒童樂園的遊戲原來是用來治療精神病的?沒有學歷的外科高手?首先發現肥胖會導致疾病的不是醫師?還有野蠻與文明的一線之隔的醫療行為,例如各文化對月事千奇百怪的禁忌?代替老婆坐月子的產翁?迷信也會提高死亡率?把解剖秀當娛樂的小開?以及其他故事等等。

讀了《暗黑醫療史》,真令人鬆了口氣再也不必被那樣胡搞瞎搞。但是我們也沒別一味責怪那些胡搞瞎搞的醫師們。畢竟當醫師的,有誰不是想要妙手回春?人類的科技和知識,本來就是建立有許許多多的試錯上,如果沒有先輩們的各種試錯,我們現在恐怕還在茹毛飲血呢。

蘇上豪醫師的博學多聞,提供了我們許多醫學知識。除此之外,《暗黑醫療史》也揭露出,現代醫學的基礎雖然是建立在科學方法上,但是醫師也好、科學家也好,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慾和各種偏見缺點,所以才會有那些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暗黑醫療行為。我們也不必一味嘲笑過去那些荒謬的醫療行為,因為即使現在號稱醫學和科學昌明了,仍有許多人誤信網路謠言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者不聽醫囑吃偏方而加重病情甚至喪命。人性千古以來都是一樣的,或許我們也甭奢望各種暗黑醫療行為會徹底絕跡。

還好只要掌握對的科學方法,我們人類的科技和文明,仍舊能夠在曲折的道路上往正確的方向前進,所以我們才能享受到現代醫學帶來的各種福利。如果有天我們的子孫也認為我們今天的一些習以為常的醫療行為很胡來,我們就該為科學的進展慶賀一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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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5日 星期五

《大腦簡史》評論-究竟什麼是真正的自由?




伯讓兄是少有的有才科普作家,他在這本《大腦簡史:生物經過四十億年的演化,大腦是否已經超脫自私基因的掌控?》中,加入了許多他對大腦演化的新觀點,並且還有這麼一個創新的作法,邀請幾位專家、作家、部落客等來討論書中的主題。

整體而言,伯讓兄用了非常生動的筆觸寫了動物的演化史,也很深入淺出地闡述了腦的許多部區和功能,還巧妙地加入他自己長年的研究成果,是本寓教於樂的科普好書。他是台灣大學生命科學學系畢業的,在赴美留學唸博士班前唸了中正大學哲學研究所,探討心靈哲學。這本書探討的是腦的演化,在書中伯讓兄的哲學觀點是,腦或者說神經元是自私的。其實,我們很少在科普書中,同時看到知識的有趣介紹的同時讀到啟發性的創見,這值得大力鼓勵。

來自《自私的基因》的擬人化比喻

這種擬人化的手法,起源是來自牛津大學的演化生物學大師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自私的基因》無疑是演化遺傳學的經典之作,道金斯用極為淺顯易懂的文字,為大家解釋一個很複雜的演化生物學觀念,不懂故事精彩,邏輯也夠嚴密,所以深受讀者喜愛,歷久不衰。

《自私的基因》時,我正在唸大學,也感到非常震撼,覺得演化生物學真是個極為有趣,又有奧妙邏輯的一門科學,於是獻身研究迄今。《自私的基因》是本博大精深的好書,其中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用基因是自私的,來解釋利他行為的演化。這個解釋的其中一個奧妙,當然是在兩者乍看之下是矛盾的。

利他行為這種犠牲自己的生存和繁殖機會來造福其他個體的行為,在各種動植物中皆可見。原先,演化生物學家是用團體選擇(group selection)來解釋,也就是那些個人是犠牲小我、完成大我,有利他行為個體的團體比沒有的團體更有利等等。

然而,在六十年代,已故的英國演化生物學大師史密斯(John Maynard Smith,1920 – 2004)卻主張天擇的單位不是團體,而是個體。他用數學模式反駁團體選擇的可能。而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的主張更激進,他認為天擇的單位甚至不是個體,而是基因。他的主張是來自另一位已故的美國演化生物學大師威廉斯(George C. Williams,1926 – 2010)在經典《適應與天擇》(Adaptation and Natural Selection: A Critique of Some Current Evolutionary Thought)裡提出的,持這主張的演化生物學大師還有漢彌爾頓(W. D. Hamilton,1936 – 2000),這些主張稱為「基因中心的演化觀點」(gene-centered view of evolution)。我個人覺得這個理論最大的說服力是,無法遺傳的性狀,無論有多好,天擇都無法挑選的,而表徵性狀既然要能夠遺傳,那麼天擇的單位說是基因也不為過。

這個觀點通俗上就稱作「自私的基因理論」(selfish gene theory),這理論不算好理解,但在《自私的基因》的推波助瀾下,居然也成了大眾都能朗朗上口的演化理論之一。這個理論的提出,是演化生物學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因為可以用來解釋許多很弔詭的現象,而且在也容易測試,還具有啟發性,所以這方面的論文頗多,在學術界也頗有影響力。

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把基因描述成自私的,這擬人化的手法,很有趣也廣為接受,雖然在學術界有很大的爭議,但「自私的基因」(selfish genes)或「自私的遺傳元素」(selfish genetic elements)這類名詞,在學術論文中也可見。一個理論的興衰或價值,很多時候是在其能不能有更好的解釋力。美國科學哲學家孔恩(Thomas S. Kuhn,1922-1996)在其經典的《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中,卻指出典範的建立和轉移,其實比這還複雜。自私基因理論讓科學家有了很方便好用的典範去玩解謎遊戲,所以能夠流行。

然而,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擬人化的說法,卻也造成了不少問題。主要問題就是,「自私」這詞,似乎是帶有「目的性」的。可是,基因是不會思考的,它們沒有「想要」把自己傳下去。比較正確的說法是,有些突變如果剛好能夠透過各種機制增加傳遞而且生存下來的機會,在後代中的頻率會愈來愈高,這是個邏輯性的法則。生物學是實驗科學,我們也確定觀察到這樣的現象。所以「自私」的比喻,實則和自不自私無關,真正關乎的是繁殖和生存能力。

伯讓兄在《大腦簡史》中,把《自私的基因》的說法搬了出來,也用擬人化的手法來敍述腦的演化,把腦視作一個自私的器官,到最後,人體成了腦的載具而已。當然,伯讓兄很清楚這些擬人化的比喻是圖方便而已。

神經系統為何演化成更複雜?

生物的演化,看似往愈來愈複雜的方向演化,給了我們一個錯覺,以為複雜度的提高,是適應性的提高。可是,這是很大也很常見的誤會。更複雜的生物,是更成功的生物嗎?在演化生物學界,我們已放棄了演化是往更進步的方向前進的幻覺。我們人類是萬物之靈嗎?要怎麼定義成功?

是個體數最多?還是生物質量最大?還是繁衍的速度?改造環境的能力?存活在地球上的時間?其實,就以上問題而言,最成功的生物反而是單細胞的細菌無誤。如果細菌那麼成功,那麼為何還會演化出更複雜的生物?簡單的答案,不是因為更複雜的生物更成功,而是更複雜的生物能夠適應到新的「生態棲位」(Ecological niche)。舉個比較極端的例子,就是細菌能有可能飛上天嗎?飛翔能力是很複雜的,能飛不代表更成功,但肯定能適應到新的生態棲位。

多細胞生物的出現,就是演化史上一項重大創新,也是一道謎。多細胞生物身體中,本身就存在很大的矛盾,為何絕大多數細胞放棄了繁殖的機會,乖乖分化成各種組織器官,然後還整體配合無間。其實,多細胞生物的有些細胞,會出錯而放肆地瘋狂生長,那就是我們熟悉的癌症。若要說「自私」,神經元是比不過癌細胞的。書中提到,動物的神經系統,是從「地方自治型生物」往「中央集權型生物」演化的,這趨勢上是如此,但主要原因是可能是「中央集權型生物」有更大的行為彈性,能夠適應新的生態棲位,而非後者比較有競爭優勢。

我們人類的意識,無疑是「中央集權型生物」在地球上演化迄今的極致。演化生化學家尼克.連恩(Nick Lane)在他的好書《生命的躍升:40億年演化史上最重要的10個關鍵》Life Ascending: The Ten Great Inventions of Evolution)就把這個人類心智的根源列為40億年演化史上最重要的十大關鍵之一(請參見〈生命的躍升-演化史上最重要的十大發明〉)。對比人類歷史,我們也能觀察到類似的有趣現象。

人類社會過去長期是以小部落小村莊的形式存在的,一直到德國哲學家卡爾·雅士培(Karl Theodor Jaspers,1883-1969)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The Origin and Goal of History)提出的「軸心世紀」(Achsenzeit)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那大約是從公元前八世紀到前二世紀之間。在這期間,不論是中國、印度及西方,都有革命性的思潮湧現。軸心世紀中國的聖人是孔子,西方在這個時期則是蘇格拉底,而印度文明則對應的是釋迦摩尼。這些哲學思想,可謂是人類社會的集體意識的覺醒吧!

一些人類學家相信,軸心時代的覺醒是由農業創造的大量富餘供給引發的,全世界大規模灌溉系統和水利工程的建設提供了條件。因為,腦發達到能夠產生意識,也說不定是肌肉血管系統的高度發展,為意識的覺醒提供了營養上的大量餘富。有趣的是,為何只有人類這種靈長類有了意識上的覺醒,而非其他動物?這也像為何只有少數社會發展出高度的文明一樣是個難解但誘人的謎題。

我們的心理和行為也是演化的結果?

在書中,伯讓兄指出,演化到極致的大腦在對抗生物繁衍的宿命。要用演化來解釋人類的許多行為,這在學術界也是能吵翻天的。自從演化生物學大師威爾森(Edward O. Wilson)在他經典的《社會生物學:新綜合理論》Sociobiology: The New Synthesis)的最後一章提到了人類,在學界和公眾都引起了軒然大波,許多學者和公民團體群起團攻,但在學術界也啟發了更多人以演化生物學的觀點來研究人類的行為和心理,創立了演化心理學這一學門。

是的,人類有些行為確實無法再用基因來解釋,例如現代許多國家都面臨了一個囧境,就是太多人為了過較輕鬆愉快的生活,選擇少生孩子,或甚至不生小孩。很多反對「基因陰謀論」者,都指出這和基因演化不符。或者自殺也是個只有人類才有的行為,但那不利基因傳遞。

然而,我們知道,其實並非所有表徵,都是天擇的直接產物,都有其適應性的。已故的演化生物學大師古爾德(Stephen Jay Gould,1941-2002),提出一個比喻,指出聖馬可教堂支撐拱肩的拱形桁架(又稱「三角壁」)上有精彩的壁畫,但其作用並非是設計來作畫的,是建築上結構和樣式的副產品,只是後來不用白不用,所以拿來作畫或放其他裝飾。同樣的,並非所有表徵,都是天擇的直接產物,有不少可能只是副產品。所謂的「自由意志」,可能只是個副產品,假如其存在的話。







Einar Einarsson Kvaran aka Carptrash 19:35, 23 October 2006, CC BY-SA 3.0

其實做出少生育或不生育的決定,也不見得非演化而來的。當後代存活率提升時,少生反而是理性的抉擇,只是這樣的抉擇,在我們現代的社會不適應了。就像我們身體選擇儘量儲存大量脂肪,過去百萬年來,是個很理性的抉擇,但是到了現代社會不適應了。當我們在談論演化時,也得注意到,環境的變動是否讓過去好的性狀或行為,成為不太妙的表徵。

那麼自殺又是怎麼回事呢?自殺比不生育還狠還絕。在論證自殺時,我們是否先要探討自殺的原因。一般來說,自殺有情緒、宗教、榮譽感和人生意義,除了情緒,其他原因不是生物學的。是的,我們人類社會,有許多現象,已經無法用生物學的因素來解釋。以色列歷史學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在好書《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指出,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之所在,是我們能無中生有地建構中想像的虛構事物,還由衷地信以為真(請參見〈虛構事物和集體想像建構出的人類大歷史〉)。因宗教、榮譽感和人生意義而自殺,是超過生物學能理解的範圍,但那也是起源自我們智人在七萬年前產生的「認知革命」,那是腦和意識演化的副產品,不是天擇直接作用的,當然也非「基因陰謀論」能解釋的。

就情緒而言,最主要導致自殺的情緒,是悲傷。就這個問題,我們也要考量到,遺傳學的理論,也會考量環境的部分的。這問題有兩個層次,一是我們的腦為何要演化出悲傷的感覺?另一個是有些人是否天生就比較容易感到悲傷?悲傷的感覺,並非人類才有,只要有養寵物或觀察過其他動物,也多少能觀察到。悲傷的感受,簡單來說,是演化來避免一些不好的事物,主要還是和繁衍有關;遺傳學的研究也顯示我們是否容易快樂或悲傷,大概有五成的是由遺傳決定的,也就有約五成是後天的。

但無論如何,悲傷到自殺,似乎是只有人類才有的行為。既然我們能否產生悲傷的感覺,以及悲傷的程度有遺傳傾向,那麼會自殺,我認為,那是人類行為彈性夠大的一個副產品。其他動物不會自殺,只是因為牠們的行為沒有彈性到自殺能夠成為一個選項。而人類可以有樣學樣,只要有人自殺,其他人可以模仿。這麼說是有根據的,自殺事件的媒體報導會提高自殺行為,這在社會心理學上已有所研究。這就是為何媒體報導自殺事件,都要列出一則善意的提醒: 「自殺不能解決問題,勇敢求救並非弱者,生命一定可以找到出路⋯⋯」

另外,演化是在持續進行的,我們現在看到的,不過是整個歷史悠遠長河的一個薄薄的切片。在演化的長河中,基因頻率是會因許多因素而變動的,其改變的動力除天擇外,還有隨機漂變、新突變等等。假設全球經濟都得到大幅改善,讓大量人口決定不生小孩了,於是全球都陷入人口萎縮的危機。假設想生多或生少,是可以有遺傳傾向,那麼在未來的世界裡,願意多生小孩的父母,是否就會有了更多更想多生育的子女子孫?那麼是否會愈來愈多人更想大量生育了?這個簡單的思想實驗,可以讓我們瞭解,要瞭解演化,是要瞻前顧後的,而且是要以族群的整體表現為考量。

最後,我要提出,不可遺傳的,就不會是天擇能夠有所作用的,無論那個東西有多奇妙。天擇無法挑選出思想,也無法挑選出文化和信仰;另外,有些可遺傳的性狀表徵,也不一定是天擇直接作用到的,很有可能是某個器官或功能的副產品;還有,少數個體甚至多數個體在即定時刻的表現對繁衍不利,仍無法說明那些行為或特徵和演化遺傳無關,因為我們必須考量一個生物過去面對的問題,以及環境的變動是否讓適應性改變了。

伯讓兄在這本書中,強烈主張我們的自由意志,是可以戰勝基因的束縛的。生活在一個又一個想像的共同體等虛構的事物下,究竟什麼是真正的自由呢?這是值得好好深究的。






本文為《大腦簡史:生物經過四十億年的演化,大腦是否已經超脫自私基因的掌控?》書中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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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4日 星期四

練習,讓自己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句老話,是經得起時間歷練的智慧,可是要做得到那有多難呢?

  承認吧,我們天天無時無刻都是「以物喜,以己悲」,不是嗎?看到鄰居換了新跑車、看到討厭的同事升遷、看到別人的小孩拿第一名或者新車被撞了、被老闆當眾辱罵、自己小孩被記大過,別說還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果真的能夠,那別再往下翻了,來當作者告訴我們秘訣吧。

  我從前是個很不快樂的人,最難過是失戀時,愛一個人愛得要死,得不到她的愛,人生沒了任何意義,我再也不可能再快樂了,那為何不乾脆去跳湖?不過過了幾年,又換了個人傷心,現在過去讓我傷透心的女生們,有些都當了人妻和媽媽了,她們和我還不是都過得好好的,那些輾轉難眠的夜,真是白失眠了。

  以上當然是冰山一角,人生中總是充滿大大小小令人快樂、令人心酸的事。很多我們爭得半死的事,得到了不想要的或失去了想要的,過了幾天、幾年,卻往往無足輕重,當時為何會那麼傻呢?然後再來一次又一次輪迴。快到不惑之年了,人生中少數學到的教訓之一是,真的沒有什麼人或事物是失去了就永遠無法快樂的。

  很多人追求的人生目標,不外是「現代五子登科」:銀子、妻子、孩子、房子、車子。就算已五子登科了,人生要爭的還多的是,爭地位、爭榮譽、爭排場、爭名於朝、爭利於市。小時候,讀了英國大文豪查爾斯.狄更斯的《遠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小說揭示了愛、忠誠和良心比財富和社會地位要更為重要,可是社會現實明明就是相反,搞得我好亂啊。看著小說和電視劇演的很多東西,如愛情、誠實、良心、正義比錢重要,問大人為何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天天把「錢不是萬能,沒錢是萬萬不能」掛在嘴邊,大人就說那只是演戲別當真,但是他們明明也感動到要死。

  錢,究竟買得到快樂嗎?錢買不買得到快樂,要看錢怎麼花。花錢買體驗,比花錢買物品快樂,房子和車子也只是身外之物。有了賓士車又如何?人家有法拉利;住了帝寶又如何?人家在地中海有一整個島。事實上,把錢花在別人身上,比花在自己身上快樂,至少絕對比自私自利的富人快樂。有些權貴明明已經很富有了,還不知足地假公益真節稅投資,一生都花不完的錢左手進右手,落得一身罵名,他們真的會快樂嗎?

  可是沒有錢不是萬萬不能嗎?如果破產了,是否就要失意潦倒?錢不見得買得到快樂,那功名利祿呢?找對工作,就會快樂嗎?好吧,錢財和功名皆是身外之物,那妻子和孩子呢?只要跟對的人結婚,就會快樂嗎?婚姻破碎,就無法快樂?只要有小孩,就會快樂?單身,就無法快樂?

  如果都不追求五子登科了,那麼健康、夢想總是要的吧?健康出狀況,還會快樂嗎?夢想破滅後,就無法快樂?輝煌歲月後,就無法快樂?

  我還沒老到要講古,也不想要寫什麼心靈雞湯式的勵志文,身為科學工作者,為何不在科學上,看看在實證的方法上,我們能夠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快樂呢?這本《練習,讓自己更快樂:破除快樂迷思,讓生活更快樂,人生更充實》The Myths of Happiness)和勵志書不同,後者大多是出自直覺,或者作者自己的想當然爾,而索妮亞.柳波莫斯基(Sonja Lyubomirsky)則不同,她是從心理學的科學研究裡去尋找解答。

  這本《練習,讓自己更快樂》裡頭除了她自己的一手研究成果,當然也為我們綜合了心理學過去大部分相關研究,整理出心理學門外漢都能輕鬆閱讀的書,讓我們能夠更科學地過快樂的生活。這其中有不少是反直覺的,例如經歷過一些小風雨,會比一路順遂的人快樂;而租房的甚至比買房的快樂。如果是如此,炒房的人是否該跳樓了?柳波莫斯基一再告訴我們,物質主義帶來的往往不是快樂。

  我們往往對境遇帶來的快樂或痛苦有不切實際的期待,常常把一些好事想得太美好,也把一些壞事想得太糟糕。當然,無可厚非,如果不是因為過度期望,我們也不會努力打拚;如果不是因為過度恐懼,我們也不會小心翼翼。可是,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降臨,我們很快就會習慣的。事實上,境遇只佔了我們快不快樂的一成而己,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柳波莫斯基在《這一生的幸福計劃:快樂也可以被管理,正向心理學權威讓你生活更快樂的十二個提案》The How of Happiness)中告訴我們,我們的快不快樂,有四成是來自主觀行為,並且提出十二個快樂行動的方法,以及五個快樂的保鮮法,是我們能夠學會掌控的(請參閱〈幸福快樂的科學--《這一生的幸福計劃》(The How of Happiness)推薦序〉)。可是,我們對快樂可能還是有不切實際的迷思,以為那一成的境遇對快不快樂會有九成的效應,所以她另外寫了這本《練習,讓自己更快樂》,用大量心理學研究成果來告訴我們,那一成的境遇不是沒有影響,而是效果真的有限,別成天杞人憂天地影響了主觀行為,而真的造成了不快樂。

  不管是這本《練習,讓自己更快樂》還是《這一生的幸福計劃》,都明確告訴我們,幸福快樂的生活是可以經營的,有不少甚至是不費啥吹灰之力的,可是效果卻是長長久久的,何樂而不為呢?


本文為《練習,讓自己更快樂:破除快樂迷思,讓生活更快樂,人生更充實》The Myths of Happiness)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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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日 星期二

重溫經典的科普好書──讀《混沌:不測風雲的背後》






1993 年科幻經典電影《侏羅紀公園》(Jurassic Park)爆紅,炒熱了許多科學話題,例如基因工程、恐龍 DNA 的取得,還有暴龍的奔跑速度、以及恐龍是否為恆溫動物和有視覺行為等等。片中雖然只是簡單一提,卻已引起世人矚目的是,黑衣神經質數學家所解說的「蝴蝶效應」,說什麼一隻蝴蝶在北京拍動翅膀,可能在地球另一端的紐約掀起風暴。




這就是混沌理論的蝴蝶效應,指在一個動態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的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後來在 2004 年上映的一部科幻電影就是《蝴蝶效應》(The Butterfly Effect),影片裡原先看似無關緊要的小變化,到最後可能會導致起初無法預期的後果。




要知道混沌理論是啥咪碗糕嗎?《混沌:不測風雲的背後》Chaos: Making a New Science)是本必讀經典好書。《混沌》是天下文化的第一本科普書,也是台灣第一本科普暢銷書。這本好書開啟了科學人文系列科普的的濫觴,間接造就了科普書的黃金時代。

《混沌》的原文版在 1987 年出版,四年後臺灣出版了繁體中文版,今年再出第三版,轉眼就過了 25 年,我也從高中生歷經大學生、研究生、博士後到新進助理教授。雖然在這廿幾年來,混沌理論有了新發展,可是這本 25 年前出版的《混沌》,迄今仍是理解這門學問的誕生不可式缺的必讀讀物,是歷久不衰的經典。

雖然已經過了廿幾年了,我還忘不了當初在馬來西亞,一個高中生在書展中邂逅這本書的感動。在馬來西亞的一個小鎮,沒有像樣的書店,我們只有在中華商會辦的小書展中,才偶爾能找到新出版的好書。想當年,我們在馬來西亞吃頓飯,只要台幣十幾塊,一本台灣出版的新書,要我們至少廿幾頓飯的飯錢(想像一下要一個台灣高中生花一千多塊錢買本科普書吧)。






記得當年在峇株巴轄的中華商會的小書展,展出了天下文化科學人文的其他書籍,我幾乎放學有空就去逛。逛了幾次,存夠了錢想買本書,也只買得起一本,那就是《混沌》了。後來還是有空就去書展,天天翻其他書,可是翻來翻去,還是買不起其他書了。《混沌》是我第一本科普書,有陣子也是唯一一本吧。




一個高中生,怎麼可能懂得和混沌理論有關的高深數學?更何況我的數學還不太好,一個馬來西亞小鎮成績不太好的高中生,能有多少科學素養?

然而,《混沌》這本書,最神奇之處就在於,作者葛雷易克(James Gleick)的寫作功力實在太深厚了,《混沌》就是讓我看得津津有味。我很慶幸,第一本讀的科普書是《混沌》,讓我對科學的世界,嚮往得不得了,所以願意歷經艱辛投身科學事業。

過了十幾年,我終於到了美國深造,在唸博士班時,在狀況外就選修了門「族群生物的數學模式」課,一開始就被微分方程等嚇到了,撐到學期中,老師連混沌方程式都端上來了,當時才知道混沌理論在生態學上有廣泛的應用。簡單來說,許多生物族群在數量上的變動,有些條件些微的改變,會造成很巨大的不同結果,也是典型的非線性系統。

《混沌》這本好書,裡頭並沒有太多嚇人的數學方程式,在飛機上讀,不會像賓州大學經濟學教授因為在機上寫微積分,被乘客誤認為那些難以辨認的文字是恐怖活動暗號,被安檢人員約談而導致班機延誤。因為書中沒有多少奇怪的數學符號,不過倒是有很多碎形幾何的有趣圖案,如果那也能被誤認,那就乖乖上報宣傳一下《混沌》這本開啟科普書黃金時代的好書吧。

《混沌》主要要談的,其實是一群科學家的故事。

這群科學家,大多深居簡出,埋首在實驗室裡進行研究,意外發現了許多非線性系統的現象。在典範轉移前,他們的發現未必被科學社群認可,有些甚至被誤認為異端邪說。例如最早期在應用計算機時,非線性系統中初始條件微小的改變造成很不一樣的結果,大部分科學家都可能認為是程式有誤吧,只有少數敏銳的科學家鍥而不捨、排除萬難地對異例追根究底,才發現混沌的有趣世界,然後才產生了典範轉移,改變了我們對世界的認識。

天有不測風雲,難道預測天氣比把人送上月球難嗎?

過去科學家一直以為只要收集到了足夠多的數據,就能精準地預測,可是混沌理論讓我們瞭解到原來參數的微小差異,就有天翻地覆的結果。除了大氣科學,混沌理論也廣泛地應用在許多自然學科中,包括數學、生物學、資訊科學、經濟學、工程學、金融學、哲學、物理學、政治學、人口學、心理學和機器人學等等。

除了著名的蝴蝶效應,混沌理論中,另一個能讓門外漢著迷的是,《混沌》書中彩頁的曼德博集合。那是一門所謂的「碎形幾何」,其定義是:「一個粗糙或零碎的幾何形狀,可以分成數個部分,且每一部分都(至少近似地)是整體縮小後的形狀」,看起來很抽象吧?簡單來說,就是自然界中,有些東西有精巧的形狀,可是仔細瞧瞧,那些形狀是一直重複的,例如雪花。

「碎形幾何」革命性地讓我們對許多生物現象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例如蕨類植物的葉子,還有我們身體裡的血管、神經、氣管、腎小管等等的構造,都有其「碎形幾何」的道理在。

我的一項主要研究工作,是探討羽毛多樣性的遺傳基礎,羽毛也是個碎形構造,有羽軸加羽支,羽支和小羽支又重複相似結構,小羽毛和羽小鉤又再重複。血管、神經、氣管、腎小管、羽毛的碎形構造,讓有限的基因就能控制這些器官複雜的網路,計多基因也可以一再被用在構建不同器官上。

「碎形幾何」除了重複性,還有其他有趣現象,例如維度可以非正數,還可以有分數,例如 1.2618 等等,創造「碎形」一詞的數學家本華·曼德博(Benoît B. Mandelbrot, 1924-2010)在 1967 年的經典論文〈英國的海岸線有多長?〉現在還有人提出來讓學生思考討論。

混沌理論當然不只是有蝴蝶效應和碎形幾何,還有許許多多有趣的現象和模型。《混沌》把混沌理論的發展過程,用很平易近人的方式為大眾述說。據說有些非理工科系出身的朋友,對科學發展過程的認識就是來自這本《混沌》

如果你當年跟我一樣拜讀過《混沌》,現在是個好時機再拜讀一次,重溫多年前神遊探索科學新邊疆的熱情,如果你沒有讀過《混沌》,也還是歡迎來讀這本經典,體驗科學家探索未知世界的樂趣。


本文原刊登於故事「說書 Speaking Of Boo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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