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亞:從醫病衝突到跨文化誤解的傷害》(The Spirit Catches You and You Fall Down)是本1997年出版的舊書,探討美國因跨文化誤解造成的醫病衝突。一般來說,像這本博客來和誠品還有讀冊的選書,我一般出版當月就買來看,可是這本卻沒有。老實說,原本是本我沒那麼感興趣的書,因為覺得那是美國才會發生的事。但是,看到太多的好評,好奇之下,隔了幾個月才買來,也直到最近才翻。
結果一讀,果然慶幸沒錯過。《黎亞》的故事原本可以頗簡單,幾句話就能說完,就是美國的苗族移民不信任西醫而導至悲劇。在讀《黎亞》前,我心想這不就一篇長文就能交待清楚的嗎?有必要寫成一本厚厚的書嗎?可是真的一讀,就選讚嘆難怪會得《黎亞》美國國家書評獎、紐約時報年度好書獎、洛杉磯時報圖書獎等多項書獎。《黎亞》真的是本極為優異的報導文學作品。
《黎亞》說的就是個悲劇,一個民族的悲劇還有一個家庭的悲劇,劇中沒有真正的英雄和壞人。《黎亞》並不是平舖直敘地交待所有故事,其時間和地點不在同章節間有來回交錯,可是完全沒有任何紊亂的感覺,無論是發生在過去的寮國戰場,還是近年的美國加州美熹德郡,都讓人身入其境。更可貴的是,雖然作者安.法第曼(Anne Fadiman)作為一位旁觀的老美,她在和深入苗族社群,與李家建立了深厚友誼,又在旁觀者清的情況下,不帶偏見且冷靜但不冷酷地描寫了苗族的文化和習俗。
《黎亞》中的苗族一家,從寮國傳統山區村莊備受戰爭蹂躪,到美國加州富繞的中央從谷美熹德郡的和平生活,劇烈的轉變令人嘆為觀止。看了《黎亞》的書介但還未讀《黎亞》前,我不否認心中其實是帶有偏見的,心想能在活命落腳加州,應該是很不錯的,有什麼文化傳統是在已離開故土後,還得堅持的。會這麼想,是因為我認識一家越南華人。
我在加州唸書的戴維斯市,也是在加州中央縱谷,因考駕照認識了位在交通局上班的ABC,他知道我是東南亞華人,就很同情我,跟我交上了朋友,畢業離開美國,他還來台灣找了我們幾次。因為要教他養蜂,去過他家幾次,他爸就作菜請我吃,順便說了他們是如何逃出越南的故事。他說越戰後,越共統治了整個越南,不久就和中共打了起來。於是越共要清算華人,他們那村還好早有預謀,假當兵真A軍火,所以村子裡藏了槍械彈藥,所以抵抗了越共,趁亂拔山涉水逃到泰國成了難民。
他爸說,到了泰國,已死傷了不少,更慘的是,一些泰國歹徒趁亂強暴了他們的婦女。後來幾經波折,才以難民的名義到美國。他爸說得一派輕鬆的樣子,但我下巴已被掉到地上了。他們恨死了越南。我認識的一些大學生是華裔,但從姓拚法大致能判斷是來自越南,但問他們是不是來自越南,都說父母是但絕非越南人,而且都頗氣憤。直到最近幾年,他回越南尋找祖墳幾次,回到美國時都說恨死那地方,多待一天都是折磨。忍不住提了這和書無關的故事,是因為讀《黎亞》的一些章節時,也不禁想起當年在加州聽到的那些事。
當然,那些都是華裔,我也是華人,我們知道為了求生存,真的是沒有什麼東西抛不去的,除了親情。原本以為苗人逃離寮國,也是因為被寮共強迫而已,而美國僅出於人道立場救濟他們。沒想到,《黎亞》說的故事,比那更複雜,也更黑暗。原來,CIA秘密訓練了苗人當戰士反共,這就是為何寮共戰勝後要清算苗人。人數懸殊的情況下,苗人即使再驍勇善戰,也只能抛棄家園,拔山涉水地逃難。苗人堪稱世界上最艱忍不拔的民族,他們傳說中幾千年前源自黃河,但為了堅持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被漢人一直趕到了南方和中南半島的山區。
美國收容逃到泰國的苗人,根本並非基於人道立場,而只是履行道義,若非美國利用苗人作戰後來還大敗,他們未必會淪落到那麼悲慘的下場。後來苗人到了美國,主要到幾處,一個是加州,另一個主要在明尼蘇達州。《黎亞》裡的李家,是住在加州的美熹德郡(Merced, CA),那是個小鎮,也是加大最新一個分校的所在地。
《黎亞》的原文書名「The Spirit Catches You and You Fall Down」,頗令人費解,但可能我們華人,在某個程度上來說,比老美能夠理解一些吧。因為生病而求神問卜,也是我們的習俗之一,只是苗族的各種對信仰的堅持和執著,以及整個族群的凝聚力,也還是我們難以想像的。黎亞是位小女孩,三個月大就癲癇發作,接下來幾個月進出醫院不下廿次,其中三次是急診。起初父母和醫生之間還算合作,但接下來幾年,黎亞的癲癇發作愈來愈多,很顯然的是父母沒有遵照醫囑。
一般上,在西方或其他現代社會,不遵照醫囑的,往往是不負責任的壞父母,或者教育程度低的。但黎亞的父母,問題卻讓醫生不解,他們深愛自己的孩子,他們在逃難過程中喪失了幾個孩子,所以老來得女,非常疼愛。他們相信是藥物讓黎亞病情惡化,於是醫生和父母間起了很大的爭執,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好訴諸司法,強行把黎亞帶走,寄養在其他家庭,而黎亞的反應也十分激烈。
後來,幾經波折,社工和寄養家庭也認知到她父母的苦心,於是黎亞回到父母身邊,他們嚴格遵循醫囑。但後來一下午,黎亞癲癇嚴重發作,被帶到醫院後卻發現有感染性休克,在醫生的奮力搶救下,命是保住了,但卻喪失了高級腦功能,成為俗稱的植物人。《黎亞》中文版是用原文版的15週年紀念版,那是2012年。黎亞在父母的細心照顧下,活到了卅歲,2012年在沙加緬度過世。
近廿年前出版的《黎亞》,已是醫療人類學的經典,《黎亞》指出擁有泛靈宇宙觀的苗人無法完全信任「醫身不醫心」的西方醫學,「神靈抓住你,你就倒下」,苗人眼中的癲癇發作,是被神靈附身的結果,癲癇患者因此得以與天界溝通,社會地位也格外崇高。對苗人來說,西方醫學有許多作法,是他們很難接受的,而苗人宰殺動物祭祀的作法,西方社會也不能理解。美國人缺乏對苗族社區和階層結構的理解,讓醫療和公衛行為產生了重大障礙。跨文化理解沒那麼容易,但卻非不可為。
我並非醫護人員,也非人類學家,跨文化的醫療衝突是很難遇到的。但《黎亞》這本好書,我仍想真心推薦給所有朋友。《黎亞》不僅是本優異的報導文學作品,也不單單是醫療人類學的經典,《黎亞》帶給我最大的震撼是,原來我們看世界的偏見能夠那麼深,若非有一位這麼優秀的作家獻身深入地無私大愛地探索,我們可能永遠無法理解另一個民族的心靈,《黎亞》讓我們警覺到,不要以為我們的世界有多理所當然,因為對另一個文化來說,很多我們自以為文明的行為,是多麼可笑。
《黎亞》並不是用一種說教的方式來讓我們進入那個不同的文化世界,而是用一種溫柔的包容的方式,來呈現那個文化的豐富內涵,原來也有其獨特的魅力。最近在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裡,聽到他說一位法師說的,那有意思的話,是指慈悲並不只是憐憫而已,真正的慈悲,其實是種好奇,想要去真正地瞭解他人的感受。《黎亞》帶來的,就是一種慈悲心啊。如果我們對其他文化有足夠的好奇心,這世界是否就會少了許許多多的苦難了呢?
2016年6月23日 星期四
神靈抓住黎亞,黎亞就倒下
2016年6月22日 星期三
數位革命的創新者們
在中學時代,家裡有台 VHS 錄影機就不錯了,那時幻想著能當科學家的我,只要新聞有什麼科技新知一定錄下,同時心中感嘆,好多先進國家的新穎產品,可能要十年後才會在東南亞的市場上出現吧。可是經過了 VCD、DVD 的年代,現在要看高解析度的 HD 影片,只要能夠上網就行。以前 YouTube 的畫質超爛,沒想到現在第四台的畫質已遠落後很多 YouTube 影片了,科技變化的速度真是一日千里。
過去大學時的電腦螢幕是笨重的 CRT,這不算什麼,我老闆年輕時還用過打孔機當輸出輸入的裝置咧;更傳奇的是據說想當年,台灣史上第一台電腦──IBM650 系統,是用牛車扛到新竹交通大學去的,而且開機向貴賓的表演啟用後就過熱壽終正寢而報廢了。剛上大學,有筆電的同學屈指可數,可是現在我家除了老爸,老媽、弟妹是人手一台 iPad。
我有些年紀稍長的朋友,他們還用過磁帶當儲存設備吧,還有現在絕大多數年輕人都沒看過 5¼ 吋和 3½ 吋磁碟了吧?那就是所謂的 A 槽和 B 槽啊,所以硬碟才是 C 槽。不過現在絕大多數好幾百 MB 甚至上 GB 的程式,也直接上網購買下載安裝了,我現在筆電的光碟機,似乎沒用超過十次了吧。甭說是光碟機,連 USB 碟或外接硬碟也偶爾才用到,很多東西直接上傳到雲端就能備份或分享了。
我小時候立志,長大後一定要買部大英百科全書回家擺!沒想到,長大後,紙本大英百科已經絕版了,現在不僅上網就能到維基百科,還能去編撰條目呢!記得大概大三時,大家突然爭相走告,說可以去一個叫 Google 的網站去搜尋自己的名字,可以找到相關網頁哦!這多麼新奇啊,那時大家主要的入口網站還是 Yahoo! 呢!
初中時,我老爸買了支摩托羅拉的手機,逢人就故意拿出來假裝看簡訊,大家驚呼爭先傳閱的表情,可以讓他爽半天;一直到我大三,班上只有一位同學有手機,到了大四也差不多只有不到一半同學有手機吧,而且都還是智障手機。現在連我那些唸中小學的姪兒們都用智慧手機了,如果有人還在用智障手機,大家還真要傳閱了呢。
都是因為他們的關係
一切彷彿都回不去了,現在只要出門忘了帶手機,千方百計都要回家拿。老實說,我已經不知道過去沒有網路、沒有手機的日子倒底是怎麼過的?現在那些被網路和手機填補的時間,過去自己究竟用來幹什麼啊?無法隨時找得到人,是怎麼能不著急的呀!
還有許多過去流行的事物,如無名小站、ICQ、MSN 等等,也一一走向歷史,可是我們有了 Instagram、Gmail、部落格、臉書、Plurk、Twitter、WhatsApp、LINE 等等。以前新聞上報導的科技新產品,要等好久才會在市面上看到,似乎那些科技新知是科幻,可是現在絕大多數科技產品都是全球同步上市,很多東西都是直接在市場上看到,而非等待好幾載。
這些科技上的方便,或者束縛,都要拜一群超有遠見的阿宅所賜。這本《創新者們:掀起數位革命的天才、怪傑和駭客》(THE INNOVATORS: How a Group of Hackers, Geniuses, and Geeks Created the Digital Revolution)就是在講述這群天才的八卦和故事,是一本令人愛不釋手、趣味盎然的好書!
在 2011 年,《創新者們》作者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已經在《賈伯斯傳》(Steve Jobs)為蘋果電腦創辦人賈伯斯立過了傳(請參見〈傳奇的賈伯斯傳(Steve Jobs)〉)。艾薩克森在《創新者們》要敘述一群阿宅的故事,告訴我們一大群有卓越眼光、不羈創意與無比勇氣的人,如何攜手合作創造出電腦與網路,讓數位時代得以降臨,讓賈伯斯能大展雄才。薩克森也真是位奇才,雖然 IT 產業有許多艱澀的術語,他卻能把阿宅們的故事和人生說得天花亂墜、引人入勝,恨不得自己也能宅一輩子(誤)。
開發表的第一個電腦程式,出自百年前一位熱愛數學的詩人拜倫(Lord Byro)之女愛達(Ada Lovelace)之手,她早就預言的電腦與網路世界。《創新者們》 也一一探索掀起數位革命的秀異之士,具備了什麼樣的特質,其中包括 MIT 的教授布許(Vannevar Bush)、早夭的天才圖靈(Alan M. Turing)、大科學家馮諾伊曼(John von Neumann)、英特爾的諾宜斯(Robert N. Noyce)和摩爾(Gordon E. Moore)、微軟的比爾蓋茲(Bill Gates)、蘋果電腦的賈伯斯(Steven Jobs)、發明 WWW 的柏納-李(Tim Berners-Lee)、谷歌的佩吉(Larry Page)和布林(Sergey Brin)等人。
《創新者們》 揭露了這群天才、怪傑、阿宅和駭客如何思考、為何如此有創造力,還有他們尋求合作的智慧,以及如何借助群體合作之力,使創造力更上層樓。很有趣的,在《創新者們》裡,不少開天僻地的創新者們,都不見得有正式的學位,有些連正式的大學都未必上過,而且也幹過不少違法犯紀的事。如果是在台灣這個高度重視學歷和紀律的社會,他們這些曠世奇才恐怕就淪為社會邊緣人了吧?
《創新者們》的故事,尤其到了後半部,大多發生在北加州,也就是在舊金山灣區的矽谷。我唸書的學校離矽谷大約一個半小時車程(正常速度開的話),因為有好友在矽谷工作,所以也蠻常過去的。矽谷是有名的冒險者天堂,據說矽谷裡開公司的老闆,半均倒過七家公司。可是,在那裡只要敢提出好的主意,敢找人要錢,就有創投公司願意投注,他們不僅仍有西部拓荒的冒險精神,而且還信仰不以成敗論英雄的價值觀。
《創新者們》或許是口口聲聲談創新的政商名流該人手一本的吧,讓我們見識創新是怎麼一回事,而非僅是嘴炮而已。《創新者們》提出,數位年代的創新有三種組成團隊的方式,一種是政府出資整合,電腦原型機和網際網路前身ARPANET就是政府主導和資助的,並且形成產官學三方合作;第二種是由私人企業領軍,像是富有創意的公司如德州儀器、INTEL、Google、微軟和蘋果,他們創新的動力是豐厚的獲利;第三種是同儕共有生產制,也產生了好用的產品如 GNU/Linux、OpenOffice、FireFox 和維基百科等等。
這三種團隊方式都為我們創新性地生產了很多好用的產品,缺一不可。有些右派保守人士一味批評政府不該資助科研,因為政府效率低等等,認為只有私人企業才有真正的創新。這顯然是錯的,《創新者們》和吳修銘(Tim Wu)的《誰控制了總開關?》(The Master Switch: The Rise and Fall of Information Empires)甚至舉出實例,指出試圖扼殺創新的,大企業也曾經有份哦!(請參見〈到底是誰控制了總開關?〉)如果沒有政府資助,讓學術界可以打造出當時還不實用的機器等等,電腦的發明恐怕要落後了好幾十年了吧?如果沒有大量政府資助的基礎研究,現在生技公司哪來那麼多基礎知識去搞生技新藥?僅因為政治信仰就一味反對政府資助基礎研究,是不折不扣的睜眼說瞎話。
我有位朋友前陣子參觀了加州舊金山灣區山景市的計算機歷史博物館(Computer History Museum),拍了一個很有趣的影片示範了差分機(Difference engine)的運作(以下影片出自網路):
雖然看影片時有幾位朋友是唸資訊科學出身的,可是他們也不知道差分機的實際用途。歷史上的差分機一號(Difference Engine No.1)是英國科學家查爾斯‧巴貝奇(Charles Babbage)研發的自動化數學機器,由英國政府出資,工匠克里門(Joseph Clement)打造,預計完工需要 25,000 個零件。巴貝奇不斷延後完成期限的嚴重超支(英國政府在 1842 年的最後清算發現整個計畫一共讓國庫支出了 17,500 鎊)。《創新者們》在追溯電腦科技的歷史,故事的源頭就是巴貝爾設計差分機以及和愛達的友誼。
科技背後,全是有溫度的人
愛達和巴貝奇認識於 1833 年,之後一直有維持通訊,因此對巴貝奇在差分機和分析機引擎方面的進展頗有了解。1842 到 1843 年間,愛達翻譯了一位義大利數學家(後來當上義大利首相)費德里科‧路易吉(Federico Luigi)關於講述巴貝奇分析機的論文時,應巴貝奇的要求在後面附上了譯者評注,她的譯者評注比原文還長、影響力更大,愛達在其中用非常詳細的描述,設想了如果分析機成真的話,要如何用它來求伯努利數列(Bernoulli number)的值,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個電腦程式,因此愛達也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位程式設計師。在 1980 年,美國國防部製作了一個新的電腦語言,就命名為 Ada。英國計算機公會每年都頒發以愛達為名的獎項。《創新者們》算是為愛達致敬的。
即使不是 IT 宅,也會發現《創新者們》很有啟發性。IT 科技已深入我們每一天的生活,並非是個陌生的國度,《創新者們》用很有趣的方式,讓我們瞭解到主修資科的朋友在課堂上都未必學到的故事和八卦,除了寓意深遠,還很有娛樂效果,是本寓教於樂的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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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14日 星期二
瞎談《羅輯思維》和《一千零一夜》
自從迷上了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就喜新厭舊了,把羅胖的《羅輯思維》晾一邊,有時間的時候再看,先追《一千零一夜》(請參見〈一千零一夜個經典〉和〈也來談談「羅輯思維」〉)。
原本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是每週一和週四更新,可是昨天從早刷優酷的網站一直刷到半夜,都不見更新,結果毒癮犯了,昨晚一晚睡不好。今早起床第一件事,仍是刷優酷,還是不見更新。心想梁文道不會被當異議份子給處理掉了吧,如果真是如此,我下半輩子肯定跟中共不共戴天。
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在優酷上看到明天的日期,標題是《活著》,想必是談余華的《活著》。咦,不是說好週一週四上線的嗎?怎麼會是6/15,那是週三耶。又胡思亂想了一陣,可能是因為,《一千零一夜》是一年前的6/15首發上線的,所以把6/13就該上線的,延到6/15來當一週年紀念之類的吧。
因為昨晚沒看到最新一集的《一千零一夜》,心靈很空虛,所以百般寂寞下,好奇了去看看《羅輯思維》和《一千零一夜》在優酷上的觀看次數,作了些很膚淺的比較,寫了這篇廢文。我心中也在想,這兩個節目會相互競爭嗎?《一千零一夜》會搶走《羅輯思維》的觀眾群嗎?
下圖為兩個說書節目的觀看次數比較,數據全都來自優酷截止昨晚的資料:
先說,這個圖其實不科學,因為觀看次數對應的是集數,《羅輯思維》已開播三年,共有173集(包括番外篇),而《一千零一夜》才一年,只有130集;另外,《羅輯思維》是一週一集,而《一千零一夜》則是一開始一週三集,談不同書用的集數不同,今年初改版為一週兩集,大部分書用兩集說完。所以兩條線放在一起,很多東西是無去比的,如果勉強要比,請自行用想像力把橘線往右移XD 放在一起,能夠看到的,是觀看次數的差異,《一千零一夜》在過去幾個月的表演,比《羅輯思維》的大部分節目好。
把圖分開,如果把《羅輯思維》所有節目作張圖,放張趨勢線,可以看到《羅輯思維》,是稍微走下坡的,不過很不明顯,我傾向說是持平,不過也因為不同節目而有差,變化頗大。取平均值,是2,134K,標準差是764K。
那麼《一千零一夜》呢?請看下圖,整體趨勢是上升的。取平均值,是1,706K,標準差高達1,159K,意味著《一千零一夜》每集表現的參差不齊程度,高過《羅輯思維》。
《一千零一夜》開播了一年,那這一年內,會衝擊《羅輯思維》嗎?畢竟,過去只有《羅輯思維》這麼一個說書節目(其他歷史、財經的不算的話),可是觀眾有了新的《一千零一夜》,就羅胖最近愛談的機會成本來說,看《羅輯思維》的機會成本變高了,因為同樣的時間,可以去看《一千零一夜》,況且《一千零一夜》一週有兩集(改版後),一週可過兩次癮啊。
如果把開播約三年的《羅輯思維》,看頭兩年表現,其趨勢是微微上升的,雖然不顯著,那也能說是持平。頭兩年觀看次數取平均值,是2,217K,標準差是777K。
然而,在過去一年內,從去年中算到今年中,《羅輯思維》的趨勢下滑,是更加明顯。近一年觀看次數取平均值,是1,939K,標準差是702K。
如果來看《一千零一夜》,相反且有趣的,在改版前一週三集的時代,趨勢是下滑的,取平均值,是1,096K,標準差是512K。
然而在今年初改版後,卻愈作愈勇,整個趨勢明顯上揚!取平均值,是2,857K,標準差是1,168K。
由此可見,《一千零一夜》的改版是成功的。過去一週三集,對許多觀眾來說,可能太密集了,他們做得來,觀眾也吸收不來。但有趣的是,雖然是一週三集改成一週兩集,每集的時間是增加的。可見,一週幾集如果有影響,觀眾的反應可能是行為經濟學要談的不理性吧XD
以上資料只來自優酷,其他平台如語音的還不算,所以不排除《羅輯思維》的表現稍微下滑,和《一千零一夜》完全無關,只是觀眾變成了聽眾,畢竟胖子看久了自己也會變胖。從《羅輯思維》的觀看次數的標準差較小的情況下來看,羅胖的鐵桿粉絲應該算是穩定的。但《一千零一夜》在過去幾個月的表現,是真的可圈可點的。
另外,這兩個節目,除了優酷,在YouTube也能看到,許多海外朋友可能主要是透過YouTube而非優酷觀看。大致上,《羅輯思維》在YouTube上的觀看次數,一集有好幾萬到十幾廿萬,可是《一千零一夜》卻大多只有廖廖數千而已。這可能是《羅輯思維》海外粉絲多過《一千零一夜》的粉絲吧。
好吧,假設過去一年,《一千零一夜》確實搶走了一些羅粉成了梁粉,那麼對《羅輯思維》的商業模式,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嗎?我猜,不僅不會,可能還會是相反。羅胖是立場鮮明的大胖子⋯哦不⋯大右派,梁文道過去在《開卷八分鐘》多次提過,貼左派右派標籤是沒意義的,他自己從未在《一千零一夜》說表明自己的左右立場,但從他的選書和內容來看,我判斷他多半是中間偏左,或者說是溫和左派。
羅胖唯利是圖的主張,還有右派的幼稚,老實說,幾次惹毛了我,我也寫過兩篇廢文〈「認錢不認人」真的是更公平且道德嗎?〉和〈德國憑啥崛起?〉來憤世嫉俗一下。但是,我現在高度懷疑,他那愈來愈明顯的右派嘴臉,一直往富人臉上貼金,除了是自己的價值觀,其實是種商業模式。因為愈曝露出自己右派偏袒富人的價值觀,就會惹毛愈多觀(聽)眾,何必呢?自己的價值觀,再覺得對,面對商業利益,不必拿出來招搖。
然而,為何說他其實是故意的,而且是種商業操作呢?試想,羅胖惹毛的,是立場較左的,或者較理想主義的文青。像我們這些自認清高的知識份子,能帶給他多少商業利益?能夠大筆大筆掏腰包給羅胖,買那些演講和書籍的,是經濟能力較富裕的,而非我們這些窮酸的。他的主要客群,就是立場較右而非較左的。說不定,他愈是向右靠,愈是會有富人想要打賞,所以就商言商,羅胖其實才是比文青還強,畢竟觀看次數和評價,不能換成真金白銀,對羅胖來說都是屁吧!
廢文的嘴炮打完了,如果覺得有夠廢,我又沒叫你看,你也沒付我半毛錢啊XD
2016年6月4日 星期六
「六四」廿七年後,中國有前途嗎?
轉眼間又是六四了,今年已是廿七年了。
中國在這廿七年間有很大的改變,尤其是近幾年,好的壞的都有。
這幾年間,中國一個很大的進步是,有了不少優質自媒體,試圖為中國社會引進更多理性的思考,例如《一千零一夜》、《羅輯思維》、《鴻觀》(請參見〈一千零一夜個經典〉、〈也來談談「羅輯思維」〉、〈也來談談《鴻觀》〉)。這是一個很不容忽視的重大進步。台灣也不該再逃避中國除了經濟正在崛起,人文素養也有大幅改善的事實。
然而,在社會進步和開放的同時,中國政府卻沒有相應地如眾有識之士的建言,往更進步開明、管制更少的方向發展,反而在習近平的無能領導下,緊縮言論自由、打壓異己異見、迫害人權,中國閉起門來幹的,很多仍是違反普世價值的。
有些即得利益者會鼓吹,人權和民主不能當飯吃,可是這幾個分析得出的結論卻不如此:〈誰說民主不能當飯吃?〉。
有些無知人士會嗆聲說中國沒民主,經濟卻表現傲人,反觀台灣卻不行。可是,持此說者卻忽視中國人均GDP僅7,990鎂(IMF 2015,國際匯率),而台灣有22,288鎂,而更高的另外兩個亞洲民主國家日本有32,486鎂,而韓國有27,195鎂。用購買力平價來看,台灣人均GDP有46,783鎂,比日本的38,054鎂和韓國的36,511鎂還高,而中國只有14,107鎂。就國際匯率而言,中國人均GDP只有台灣三分之一多點,而價購力平價只有台灣三成而已。所以,我真不知中國人是在爽什麼,而台灣人是在自卑啥?
中國財富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上,並且高度集中在幾個大城市,給人財大氣粗的假象,忽略還有大批人口只能勉強溫飽。中國經濟成長降溫,連悲觀預測都不准見報,地方政府債台高築、外匯流失也是秘密了。從中國政府收縮言論和日趨高壓來看,中國經濟恐將出現硬傷,因為中國社會和經濟出現了愈來愈多嚴重問題和亂象。
中國近十幾年來在習近平上台前,愈來愈開明開放的風氣,但在習近平的專制獨裁下,愈來愈不復見,連春晚都一反過往而成了軍事口號節目。中國政府還將審查未來所有社會科學的博士論文,說辭是要附合馬列主義思想,實則是要封鎖對中國政府不利的數據之揭露。可是封鎖對真相的探討,完全無助解決真實問題。
中國的網路長城是愈築愈密。最近中科院的院士會議,已有院士提出主張,指出中國封網封鎖了中國科技工作者取得海外資訊的能力,無法查詢到一些科學研究和科技應用的最新發展,因此阻礙了中國科技的進步水平。有78多名中國科學院院士聯名上書,要求開放網路。
中國如果不更加開放開明,不僅好的東西進不去,還會加速落跑。《羅輯思維》主持人羅胖,是少有的有見識見地的生意人,在許多集的節目中,他多次大力鼓吹中國有前途的樂觀看法,可是最近發生了件有趣的事,是他老婆到美國去生小孩,準備讓小孩成為美國人。以後中美衝突,他可以海扁美國人宣示對祖國的效忠!
感謝網友晨塵提供這張超有梗的圖 ^_^
去美國生娃這事,可非同小可,這意味著,羅胖可能連自己說的話都不信,就是判斷中國沒前途,才要去美國生娃,準備移民美國。羅胖顯然是在親身示範「不要只看歷史人物表面上的言論,而是要考察他實際的行為」。他自己辯稱中國有沒有前途,和他喜歡生活在那,是兩回事。他想生活在哪,和要不要孩子對國籍的選擇權是兩回事。
所以是有前途的中國哪裡惹了羅胖不喜歡了?是因為沒有言論自由?還是因為不民主?還是人權記錄太差?還是商人太黑心?還是食物太毒?還是空氣土地太髒?還是中國賺的錢不夠多?
有網友說,去哪生小孩和哪個國家有沒有前途,是兩回事。可是常識告訴我們,這往往是同一回事,有人會讓自己小孩選自己判斷沒前途的國家的國籍嗎?這太不合情理,因為拿另一個國家的國籍,成本頗高,又不是像買另一個牌子衛生紙一樣只是消費選擇。成本高的,就要有更大誘因,這也是羅胖一直強調的經濟學原理。除非你說他完全是因為其他癖好或因素,否則國家前途很難不是其中一項(即使不是全部)的考量。
別忘了,他不只說過中國一定有前途,還說中國不像美國那麼拿貿易拿做政治目的要脅其他國家,中國是唯一奉行自由貿易的國家,還有民主充滿內在矛盾,那他為何去美國那個民粹又不奉行自由貿易又沒中國有前途的國家生娃啊?有人逼他說中國有前途、不民粹和貫徹自由貿易的嗎?
或許有人認為這不重要,但我認為這件事超重要,羅胖一貫主張的,不要管人家嘴裡說啥,要看人家實際做啥。他可是多次打包票主張中國有前途的,可是做法就暗示和說的相反,這可是個倫理問題,雖然不違法,可是以後羅輯思維難道要成了一個口說無憑的節目嗎?難道羅輯思維要成為股票名師,嘴裡叫你買,背地裡自己賣。就像一個名師成天叫人買股票,自己背地裡賣,你會相信他每次都只是剛好缺錢而已嗎?羅胖要去美國生小孩這事,對他的質疑是合乎情理的。
我們究竟要從他主張的一大堆事情中,搞懂什麼只是隨口亂說的嗎?這可是個嚴肅的邏輯上的問題。從他的作法中,我們只能得出這個結論:和中國經濟及前途有關的部分,不值得採信或中共強迫他說他自己都不信的話。
人是很複雜的動物,人的需求是多元的。只是從他的行為來看,孩子決定的是人對未來展望,可見他從現狀對中國未來發展的預測,做出的判斷顯然是認定中國無法給他們真正想要的。不僅是生意人如此,連中國人大都成了留美家長會了。可見經濟發展換來的金錢,在中國仍買不到人民真正的需求。
我並不是在批判羅胖,搞文革那套扣帽子是愚不可及的,但作為公眾人身,他的一舉一動是可公評的。羅胖仍是我很敬重的有識之士,他的節目我仍高度推薦。從他的所作所為可見身處中國的悲哀,你就算判斷和見地再正確,也不能明示。這對中國的創新,無疑會出現一再的扼殺。對中國的前途,不需過度悲觀,但也很難樂觀。
中國,有前途嗎?我的答案是,不知道!因為啥都沒真相。而無法預期的未來,比有信心答是或否,更可怕。查水錶的來了,先談到此⋯⋯
張貼者: Gene Ng 於 上午11:03:00 3 意見
標籤: 政治與新聞
2016年6月3日 星期五
p53-精彩絕倫的癌症研究史
追獵癌症的生物學成因,在科學研究史上,充滿各種峰迴路轉、曲折離奇的故事,讀這類科普書籍,緊張刺激的程度,甚至不下於小說,有些故事甚至可能更灑狗血。發現的首個人類癌症基因——Ras基因的麻省理工學院科學家溫伯格(Robert A. Weinberg),在十幾年前就有好書《細胞反叛》(One Renegade Cell: How Cancer Begins)和《追獵癌症:癌症病因研究之路》(Racing to the Beginning of the Road),闡述科學家們尋找癌症致病機制的故事。
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癌症醫師辛達塔.穆克吉(Siddhartha Mukherjee)的《萬病之王》(The Emperor of All Maladies: A Biography of Cancer),也不容錯過,那是本普利茲獎(Pulitzer Prize for General Nonfiction)得獎作品,不僅從醫師和科學家的角度來探討癌症,也從病人的視角看待癌症(請參見〈癌症的人性傳記-萬病之王〉)。
也因為癌症相當常見,我們常常會問,為什麼癌症這麼容易發生?可是,這本《p53:破解癌症密碼的基因》(p53: The Gene that Cracked the Cancer Code)卻要告訴我們,從科學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反而應該是相反:為什麼癌細胞這麼罕見?
我們身上成億上兆的細胞,如何能抵抗無限分裂複製的誘惑?那些在皮膚和腸道天天都在分裂的細胞隨時都有可能出錯,一旦有漏網之魚,就成為脫韁野馬而野火燎原。那為何只有一些人活到一定歲數後,才會罹患癌症?
我們這樣身軀不小的多細胞動物,能存活好幾億年迄今,要拜演化出各種防衛機制所賜,雖然DNA複製的過程中偶爾會出錯,可是細胞中有一些修復機制,即使錯誤無法彌補,還能砍掉重練,細胞會士可殺不可辱地自戕,只有在出錯的細胞逃過各種臨檢苟且偷生,才會逐漸壯大成為霸著茅坑不拉屎的腫瘤,侵害身體正常的器官功能。
科學家在一九七九年發現了p53這個蛋白質分子,它是最早發現的抑癌基因之一,能調節細胞週期、避免細胞癌變發生,被視為基因體的守護者。癌症是個極為複雜的疾病,遺傳和環境因素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科學家一直在一大堆致癌成因以及抑癌基因、致癌基因等迷霧中打轉,直到有人終於耙梳大量資料,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在大部分癌症中,有個基因必須要被搞壞,主角當然就是p53。
身為一個年享五千篇論文待遇的分子[註1],p53的發現到它一再被捉包出和癌病的關係,還有其他致癌基因和致命腫瘤的各種情事,故事非常精彩絕倫。這些故事也能讓讀者了解到,科學研究的發展從來就非一帆風順,即使《p53》裡頭大多數出場的科學家已經是很成功的學者,他們也有挫折失意的時候。而主角p53,先被誤認為罪犯--致癌基因,後來才知道它是剷奸鋤惡的臥底警察,可是警察變壞後放縱黑道份子無法無天,根本就是生醫版的《無間道》。
雖然在PubMed已有超過八萬篇論文,p53的故事恐怕還會像永遠沒有大結局的八點檔連續劇一樣一直演下去,至少在未來幾年肯定如此。未來的世界,說不定可能就如物理學家加來道雄(Michio Kaku)在《2100科技大未來:從現在到2100年,科技將如何改變我們的生活》(Physics of the Future: How Science Will Shape Human Destiny and Our Daily Lives by the Year 2100)裡所描述的:科學家發明了奈米機器人,每天在我們身體內無聲無息地巡視,一旦發現任何細胞有p53的突變,就是有了變壞的警察,立馬殺無赦地就地正法,把所有可能不受管束的細胞滅口,絕不留下活口,讓大部分癌症成為歷史名詞!(請參見〈既科幻又科普的2100科技大未來〉)
註1:
很少有單一個基因或分子像p53,能夠這麼超級熱門。到美國國家生物科技資訊中心的PubMed,用「p53」為關鍵字搜尋英文論文,過會找到去五年以來,每年都有5,000篇論文左右!這是個龐大的數量,即使這些論文裡頭只有20%並非濫竽充數而是有一定價值的,每年也有上千篇啊!p53堪稱是史上最沒隱私的基因了吧?!
從這個圖中,我們可以清楚看到,和p53有關的論文數量,在九十年代大幅度成長,進入了本世紀初以後持平了幾年,那也是每年超過3,000篇論文的,到了2006年左右又再度成長。
本文為《p53:破解癌症密碼的基因》(p53: The Gene that Cracked the Cancer Code)推薦序。
2016年6月2日 星期四
學會少而美的藝術和科學
台灣工時之高,世界有名。根據勞動部和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公布的資料,去年全球四十個主要國家中,全年工時最長的榜首為新加坡2,392小時,其次為墨西哥2,228小時、哥斯大黎加2,216小時,台灣以2,134.8小時居第四、南韓2,124小時排第五,過勞死的發源地日本則以1,729小時排名第23。
從這些數字來看,台灣人真的很拚,比經濟實力更強的日韓還要拚,果然很崇尚「愛拚才會贏」的精神。可是,在知識經濟主導的時代,創意比蠻幹更重要,這種拚命三郎的精神,真的有利可圖嗎?再拚,拚得過電腦嗎?現在連圍棋高手都不是電腦的對手了,在很多工作可以自動化的情況下,我們難道要加長工時、減少薪資來跟電腦或機器人對著幹嗎?
從小,台灣人的時間就被塞滿了
台灣的高工時,可能是農村文化留下來的遺產。探討東亞經濟發展的好書《成與敗:亞洲國家的經濟運作之道》(How Asia Works: Success and Failure in the World’s Most Dynamic Region)指出,過去農村時代,台灣的自耕農,把家庭的勞力發揮到極致,居然創造出比大莊園的規模經濟更高產值的詭異現象,而小農辛勤耕種收獲後的豐碩成果,後來投資在工業之上,這是造就台灣的經濟奇蹟的主因之一(請參見〈東亞的成與敗〉)。
我來自馬來西亞悠閒的小鎮。來台灣念大學時,最感到驚訝的是,台灣的高中生為了升學,甘願付出的時間和代價異常的高,幾乎把所有的下課時間全用在寫作業和補習上面了,這麼做完全搾乾了學生的精力,讓他們成為讀書和考試的機器。很多學生在整個求學過程中,被嚴格禁止與異性接觸、戀愛,可是一出社會,家長就會一直逼問什麼時候要結婚。
台灣高中生的平均素質肯定在歐美之上,可是台灣大學生學習動機之薄弱,卻和程度完全不成正比,這令很多外國教師感到驚訝不已。很多人出社會後,就對知識不感興趣了,幾乎完全沒有閱讀的習慣,讓出版業哀鴻遍野。可見台灣在中小學,不太重視學生自主學習的能力,很多考試成績極為優異的學生,並非因為興趣而讀書。這個時代講求的是創意和創新,而這些都不是靠長時間當乖寶寶寫作業上補習班就能培養出來的。
台灣人能夠忍受高工時,除了是農村辛勤文化影響,可能還有因為從小學、中學開始,就已經習慣被作業和補習班塞滿了時間,所以出了社會,也任由資方隨意控制。反正下了課不是寫作業就是去補習,這和自動加班有什麼差別呢?因為已經習慣到麻木了吧?每個上班族都忙死了,怎麼還有時間、精力去關心國家大事,只會拚命完成老闆指派下來的工作。
台灣近年來雖然高工時、高生產力,可是卻深陷入窮忙的危機之中,因為絕大多數人在上班時,僅能應付眼前的狀況,沒有時間、精力和心力放眼未來。不僅錯過產業轉型的契機,被過去落後的韓國快速超越;大量適婚人口不是沒有對象,就是結了婚卻不生小孩,這已經嚴重動搖了國本。雖然如此,台灣許多政策卻還僅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甚少做出長遠的規劃。
面對產業轉型的契機,台灣需要的可能不再是血汗的環境。我自己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工作狂,可是,有時假日出去透透氣,心裡的罪惡感讓玩樂的行程淪為走馬看花,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我更是有個工作狂朋友,只要一天沒去工作,而是休閒逛街,居然會因為罪惡感而嘔吐!
無所事事是更上層樓的必需品
難道稍作休閒就等於糟蹋生產力嗎?這本好書《閒散的藝術與科學:從腦神經科學的角度看放空為什麼會讓我們更有創意?》(Autopilot: The Art & Science of Doing Nothing)就是要告訴我們,事實上正好相反,如果我們想要更有創意和投入工作,我們其實不該只學會如何高效地工作,也該學會如何適度地放空。無所事事並非奢侈品,而是更上層樓的必需品。放空不僅有益身心健康,還可以是提高生產力的關鍵,所以請放心的放空吧。
《閒散的藝術與科學》作者安德魯‧斯馬特(Andrew Smart)表示,他的論述不是自以為是的管理學理論,而是有科學根據的。他提出腦神經科學的研究證據,說明無所事事的放空其實會提高腦活動。神經科學家用核磁共振造影術來研究腦中血液的流量和血氧濃度,發現當我們進行特定工作時,一些腦區如:海馬回、內側前額葉皮質、前扣帶皮質和楔前葉的活動其實是被抑制的。反之,當人沒有在處理特定工作時,這些區域反而是活躍的,神經科學上稱之為「靜息狀態網絡」(RSN;resting-state network)或稱「預設模式網絡」(DMN;default mode network)。這時腦可能是處在更快樂、更健康和更有創意的狀態。
這項發現也意味著,當我們放空時,腦中並非無所事事,有些腦區反而是更努力地幹活。為何會如此呢?作者打了個比方,他說:我們的腦和飛機一樣,有自動駕駛系統,當我們休息時,就等於從手動模式切換過去。許多藝術和科學上的靈感,並非產生在拚命工作時,而是在偷閒之時。我們的腦從來不曾真的偷閒,我們在休息時,腦搞不好消耗了更多能量。我們的意識沒在幹活時,並不代表我們的下意識也在打混摸魚。
安德魯‧斯馬特大力抨擊許多一味要我們成為高效人士的管理學書籍,他也唾棄六標準差的管理法則。他表示,六標準差降低組織流程中的變異,這跟癲癇對神經元做的事很類似,癲癇發作時,神經元間的變異全都會下降,造成大腦的嚴重破壞。
不僅企業緊盯著生產力,社會上也如此。無所事事就像是文化罪行,打從工業革命以來,遊手好閒就被污名化了。我們害怕被晾在一邊無所事事,生怕被貼上懶惰的標籤,忙碌成了身分象徵,彷彿愈忙對世界就愈有用。雖然我們演化來是為了能混水摸魚,因為勞碌命太耗能,不利於生存;可是現代社會卻逆其道而行,所以安德魯‧斯馬特要我們相信科學,不需為健康的閒散感到內疚。
放空品質和睡眠品質一樣重要
忙碌不僅對大腦不利,也會造成嚴重的健康問題。短期而言,忙碌會導致壓力,會破壞創造力、自我認知、情感幸福、社交能力,也會造成心血管疾病和增加癌症風險,他認為那些教人工作和時間管理的書籍作者,事實上沒搞懂人類實際上該如何幹活的。要恢復精力的辦法不是做更多工作和時間管理,而是抽離去偷閒放空。
過勞會造成決策失誤。如果無法集中精神,大腦就得要休息了,疲累就像饑餓一樣,是身體給我們的明確訊息,我們難道不該聽從嗎?把身體操到極限,預設模式網絡就會出現赤字。忙裡偷閒反而會增加效率和創造力,我們對預設模式網絡的重視,該像想要睡個好覺一樣。
我念博士班時,老闆就曾跟我強調,一個優異的遺傳學家,其實是個想盡方法能夠減少工作量的科學家。為了達成打混的目標,就得想辦法用實驗方法抄捷徑。他在課堂上給的作業,是要我們利用各種遺傳學工具,把要做的實驗時間和精力減少,誰能減到最低,誰就做出了最佳的解答。他更是身體力行閒散的藝術,常趁遊客較少的週間去滑雪、爬山。
無獨有偶,有本行為經濟學的好書《匱乏經濟學:為什麼老是在趕deadline?為什麼老是覺得時間和金錢不夠用?》(Scarcity: Why Having Too Little Means So Much)也明確地指出,把班排得滿滿而缺乏餘裕,是非常有害的。該書指出,匱乏的感受會窄化眼界、扭曲判斷,所以只是管理時間還不夠,我們應當有效管理我們的認知頻寬。別把時間表排得太滿,允許一定的彈性和寬鬆是有益的(請參見〈多多才益善的匱乏經濟學〉)。
不管是不是勞碌命,在現代生活中,我們不斷被LINE和臉書等訊息轟炸、淹沒,剝奪了我們放空的片刻,占滿了認知頻寬,影響了我們工作的決策、效率和創意,我們更該學會少而美的藝術和科學。別再為無所事事而感到罪惡了,科學證據證明我們真的需要閒散,放空品質就和睡眠品質一樣重要,適當的放空在某種程度上,可謂有病治病、無病強身的良藥!
本文為《閒散的藝術與科學:從腦神經科學的角度看放空為什麼會讓我們更有創意?》(Autopilot: The Art & Science of Doing Nothing)推薦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