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29日 星期四

天生變態科學家






這是一個令人髮指⋯⋯哦不⋯⋯震撼13億人的故事。

一位原本備受敬重的學者,在研究心理變態的腦結構時,毫無困難地指認出一個腦掃描圖是個心理變態,然後事後發現原來他自己就是個變態⋯⋯

那位變態教授,不僅沒有偷偷把真相毀屍滅跡,還有把知情的人滅口,反而很高調囂張地上了TED爆料,然後寫了本書《天生變態:一個擁有變態大腦的天才科學家》The Psychopath Inside: A Neuroscientist’s Personal Journey into the Dark Side of the Brain),不知網路上的正義魔人們,有沒有本事和膽量去戰他。




《天生變態》作者詹姆斯•法隆(James Fallon)是美國加州大學爾灣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教授、獲獎的神經科學家。UCI一向被戲稱為University of Chinese Immigrants,因為學生有大量是ABC,不知這些家長們知道學校裡有位變態教授會作何感想?

詹姆斯曾被《紐約時報》評為十年來成就卓越的科學家,也創立了生技公司。他用35年研究發現心理變態者有著異於常人的大腦結構。詹姆斯曾堅信自己已經找到了破解心理變態的鑰匙,他認為一個心理變態可以偽裝出很關心他人或是充滿悔意的樣子,但大腦掃描圖卻會說實話。直到他發現了自己怪異的腦部掃描圖,暗示他的大腦在負責銅鋰鋅和道德觀的部分活動減弱,這難道要他證明自己也是一個變態狂嗎?

他當下大吃一驚,他多年來一直受邀研究兇殺犯的大腦,還從中總結出一套兇殺犯大腦的通則,最後竟然發現自己也擁有這樣的大腦,那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他從來沒有想要讓任何人被殺或被強暴,所以他想的第一件事是,也許他的假設是錯誤的,而這些腦區都不能反映心理變態或殺人的行為。

但是,當他接受了一系列基因測試,他得到了更多的壞消息。他有所有和侵略、暴力和鎂鈾銅鋰鋅有關的的高風險遺傳變異,比如已知和攻擊行為有關的MAO-A〔單胺氧化酶(Monoamine oxidase)〕基因的一個突變。最終,根據和心理變態有關的神經和行為研究,他確定自己確實是一個心理變態,只是是個心理變態的好人,是個「親社會心理變態」。

母親得知後,塞給他一本書。書開頭就講述了詹姆斯父系血統康乃爾家族的首樁弒母案,隨後幾百年里,其父系陸續曝出過殺妻弒母等數個殺親案件。兩支父系血脈,一支被曝出全是冷血兇殘的殺人犯,一支全是拋妻棄子的無情之徒。

他有心理變態者的大腦,而且背著這麽個家族故事,還可能遺傳了心理變態的基因。然而他同那些他一直以來所研究的連環兇殺犯有著天壤之別。所以這其中一定另有奧妙,激勵了他繼續追求真相。

當其他人有類似的基因和大腦,演變成暴力狂,並在監獄中結了一生,為何詹姆斯卻逃過一劫?他曾經是個遺傳決定論者,但這個意外的發現,讓他對行為的基因的影響的看法發生了變化。他現在認為,他的童年有助於阻止他走上可怕的道路。

由於經歷了多次流產,好不容易生下詹姆斯的父母,從小就給他大量的關愛。是愛,讓他成為一個「親社會心理變態」。事實上,單單帶有心理變態的基因和大腦還不能讓人拿刀上捷運砍人。科學家也發現,血清素轉運蛋白和MAO-A對侵略性行為的影響,是受到童年的經驗決定的。有研究顯示,MAO-A基因的一個變異對暴力行為的關連,取決於帶有該變異的個人童年時是否遭到虐待。帶該變異的受虐兒童會比一般兒童更容易發展出反社會行為。

他自己不過是有躁郁症,輕度狂躁發作時會躺在家中的浴缸里喝到深夜,接著在志趣相投的好兄弟里找到一人,一起飆車去賭城拉斯維加斯,在那泡上整個周末瘋狂喝酒賭博,好像再也沒有明天需要擔憂一樣。

詹姆斯指出,心理變態不會體驗到普通人所具有的感情,冷認知能力要比熱認知,即情緒認知能力來的超凡得多。真正的心理變態可以憑空編織起一個不可思議的謊言,卻不流露出一丁點兒的愧疚和懊悔。要讓人走向反社會心理變態,他們的童年可能遭受為人不知的慘況。

我們不知道台灣近年殘忍的兇殺犯,之所以會成為那樣的瘋狂殺人犯,是否是成長經驗讓他們養成反社會人格,讓自己放棄成為一個時常會抓狂可是卻不願傷害弱小的好人,而成為一個個令人髮指的殺人兇手! 因為在鄉民廉價正義的鼓噪下,和Law in Shit公然違反人權的處置下,然後他們就死掉了。

一位備受尊敬的腦科學家,原來也有像心理變態一樣的腦袋,而且祖上還盛產殺人魔,那為何他反而成了一位傑出的學者?這值得近年頻頻出現無差別殺人事件的台灣社會思考,這些悲劇背後究竟存在了什麼樣的系統性原因?我們的社會又該如何預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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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27日 星期二

史料未及的奪命奇聞隱情




中研院院士、美國匹茲堡大學教授許倬雲曾這麼形容耶魯大學歷史系專治中國史的史景遷(Jonathan Spence):「給他一本電話簿,他可以從第一頁的人名開始編故事,編到最後一個人名。」

同樣的話,用在譚健鍬醫師身上,也一樣適用。我們應該可以說,給譚健鍬醫師廿四史,他可以從第一頁的人物開始出診斷書,出到最後一個人物!

更厲害的是,為廿四史裡的真實人物出診斷書,譚健鍬醫師必須穿越歷史時空,回到古代去隔空問診,在沒有時光機和蟲洞的今天,只能用上非凡的推理能力,加上他傑出的醫學功力。這並不是件輕鬆的工作,但是譚健鍬醫師在這幾年,卻本本好書一出再出,害我都想冒昧地問道,譚健鍬是三個人共用的筆名嗎?

過去,譚健鍬醫師出了《病榻上的龍》《歷史課本沒寫出的隱情》《歷史課聽不到的奇聞》,都有不同的嘗試,但本本都讓人愛不釋手,一讀下就廢寢忘食(請參見〈25條病榻上的龍,完全顛覆你的想像!〉〈歷史課本沒寫出的隱疾〉〈歷史課聽不到的八卦奇聞〉)。在這本書《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從史料中耙梳出不少值得探究的奪命事件,但卻不拘泥史料給的標準答案。

誰沒讀過歷史呢?不管是教師、軍警、上班族、專業人士還是公務員等等,如果都能從歷史中挖掘出各種知識,才是學歷史的正道吧。否則歷史只能背多分,考過了就還給老師。倘若歷史被僵硬的教育方式埋沒,上過的歷史在我們人生中,就只能成了歷史!

這些好書也讓我們能夠深刻體會到現代醫學的進步。中華文化一直以來就有個大問題,就是迷信古人比今人有智慧,以為老祖宗的東西大多是好的。至少我從小就被教導,老祖宗才是如何真的懂得養生之道,現代人又是如何糟蹋身體病痛纏身。然而,真是如此嗎?譚健鍬醫師的本本好書,都仔細剖析了多位古人在病榻上的苦痛,連養尊處優的帝王將相都不例外,更甭提市井小民了。可是幸運的是,許多古代連皇家都搞不定的致命「小病」,今天反而上個診所或藥局就能輕易搞定。

《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有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案例,例如大契丹國第二位皇帝遼太宗耶律德光成了木乃伊,原來基本上是被做成了腌肉。帝王風光一時,死後如果沒下好名聲,做成臘肉和像秦始皇那樣在出巡中就成了腐肉,又有何差別?除了各種令人致死的疾病,還有宮廷官場上的各種明爭暗鬥,情彩程度就如各式清宮劇,古人患病原因還有各種心理折磨,身處皇宮豪門,還不如一介草民來得逍遙;《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中並非一味尋找罪魁禍首,也為一些人物或食物伸冤,例如很不討喜的慈禧,雖然她在歷史上的過失不小,但慈安是否是死於她手,還是得用科學的方法探就。還有,蟛蜞是美食還是毒藥呢?且看譚健鍬醫師娓娓道來。

看過了那麼多病痛,但是想要長生不老的人,還是比厭世的多呢?自往今來,夢想得到仙丹妙藥的故事,古今中外比比皆是,但可笑的是,古代那些道士煉的靈藥,只會讓服下去的人,更快去見閻王,而非成仙得道。千年來種種的實驗,只是一再證實了那些術士們,不過是一個個詐騙集團而已,從來沒人真的因而長命百歲。

人、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態,在現代醫學的加持下,只要能腳踏實地珍惜身體健康,就是比起歷史上諸多帝王將相更幸福快樂了。


本文為《史料未及的奪命內幕》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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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21日 星期三

高科技正在威脅人類的未來?






有人發明了人工智慧機器人,然後他就死掉了。

機器人毀滅人類是不少科幻電影的情節,最有名的是《魔鬼終結者》(The Terminator)系列。

可是機器人一定會毀滅人類嗎?科幻小說家以撒‧艾西莫夫(Isaac Asimov,1920-1992)不是在他的機器人相關作品中設定了機器人三大定律(Three Laws of Robotics)嗎?:


第一法則:除非違背第零法則,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或因不作為(袖手旁觀)使人類受到傷害
第二法則:除非違背第零或第一法則,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
第三法則:在不違背第零至第二法則下,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
當然,不是所有科幻作品都汙名化機器人,我們難道不能想像一個天堂般的國度,大部分人不必勞動,或者可以選擇勞不勞動,讓機器人為我們進行大部分繁瑣無趣的工作,我們人類則遊山玩水、欣賞藝術、培養嗜好、體驗生活、進行哲學思辯等等。

不要嘲笑說這是人類未曾有過的烏托邦,過去希臘雅典就是這樣的城邦,公民不事勞動,可以花費大量時間在藝術、文學、哲學之上,希臘文明留下來的人文和科學遺產,深遠地影響了西方文明而改變了整個世界。

希臘公民能夠爽爽過那樣的生活,是因為有大量奴隸從事勞動。現代文明社會當然不可能接受奴隸制度,這是不人道、反人權、人類有過最醜惡的制度之一。可是如果奴隸是機器人而非人類呢?這當然就另當別論了吧?

可是把機器人當奴隸、讓人類養尊處優的天堂式生活,有沒有可能到來呢?

根據馬丁‧福特(Martin Ford)《被科技威脅的未來:人類沒有工作的那一天》(Rise of the Robots: Technology and the Threat of a Jobless Future),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科技問題,而是政治及經濟制度的問題。如果我們的政治和經濟制度無法應因科技的進步而改造,未來恐怕不是全人類都可以爽爽地過生活,而是大部分人陷入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的悲慘困境當中。

馬丁‧福特指出,雖然現在許多經濟學家仍然認為這一波自動化的科技浪潮,就像過去的創造性破壞(creative destruction)一樣,雖然消滅了一些工作種類,可是也創造了更多新工作;但經濟學家也開始意識到:過去百年的經驗,近幾十年漸漸不適用了。近幾十年,市值上百億美金的 IT 公司,創造出的工作少之又少,甚至遠少過市值不如他們的傳統企業。

馬丁‧福特提到經濟學家泰勒‧柯文(Tyler Cowen)的《大停滯:全球經濟陷入漸凍,如何擺脫困局?》(The Great Stagnation),後者提出全球經濟已經來到空氣稀薄的「科技高原」,創造經濟成長讓全民雨露均沾的科學創新愈來愈少(請參見〈軟柿子不再垂得低低的大停滯〉)。和上世紀初相比,科技當然並非沒有進步,否則智慧手機是怎麼回事?問題是,科技並沒有創造出更多工作機會,甚至還反過來消滅工作。

這其實是市場資本主義內在的一個矛盾。簡單來說,自動化設備能夠降低成本,有助於企業在市場的競爭,於是企業能夠聘僱更少員工,可是工作市場上大量的失業,卻慢慢成為經濟的毒瘤,讓經濟發展停滯,於是消費者就漸漸連自動化生產的產品也買不起,投資自動化設備的企業營業額下滑造成更多的裁員,更多的裁員造成經濟危機,然後就惡性循環下去……



要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想從自由放任的市場資本主義來自我調節,恐怕是請鬼拿藥單。科技造成的衝擊,對右派來說可能連必要之惡都不算,因為他們根本不認為貧富差距的擴大是個惡,他們甚至認為那是個「自然現象」,就像氣候變遷一樣跟人類活動無關。他們認為無論不如何就是不能對富人加稅,認定那是懲罰成功。姑且不論賺錢有沒有運氣的成份,同樣一大筆收入,掌握在富人手上,他們再豪邁揮金如土,流動到市場上的錢仍比在中低階層的少。在這樣自由放任的市場資本主義是主流當道的情況下,我們該如何面對未來的枯景呢?

機器人把人類的工作剝奪,造成大量失業,只有少數企業高層主管和股東老闆短期大量獲益的景象,其狀況之慘烈和恐怖,恐怕完全不輸《魔鬼終結者》之類電影的描述吧。只是科幻電影中機器人把人類爆頭之類的刺激場面,至少死得比較痛快,現實裡機器人造成的大量失業,是把人慢慢折磨到死啊,想想其實更驚心動魄啊。

別以為機器人取代的都是工廠中低技能的繁重工作,例如製作速食、倉儲、物流都已經有機器人介入。人工智慧機器人,加上大數據與雲端運算,許多大量例行的專業工作,包括記者、律師、藥劑師、醫師、分析師、IT 技術人員等等,都有可能被機器人取代,這是現在已經在發生中的事,不是科幻情節。連需要創意的藝術工作,如音樂和繪畫,人工智慧都有可能介入。康乃爾大學甚至研發出能自行找出牛頓運動定律的電腦。機器人取代的工作,已不分藍白領了。

全球矚目的圍棋人機大戰以「阿爾法圍棋」(AlphaGo)4:1 擊敗前世界圍棋第一人李世乭九段告終,讓我的臉書被洗版了好一陣子。對了,決定臉書動態的,也是演算法……電腦已經能聽懂人話而參加鬥智遊戲,接下來的問題恐怕不再是電腦還能做什麼,而是電腦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如果照《被科技威脅的未來》的論述一路悲觀下去,人類可能不會被機器人屠殺,只是很多人會從此終生失業。到時經濟被自動化摧毀時,人工可能比自動化便宜,然後人類又重新回到職場去幹那些繁瑣無趣的工作嗎?這在歷史上就曾發生過,日本人口過去曾一度成長到比用獸力和器械划算,造成科技倒退的狀況。這樣的歷史會重演嗎?

馬丁‧福特並非一味威脅而沒有提出解方。他提出一些方案,例如不管有沒有工作,每個人都年領一萬美元的基本收入。馬丁‧福特也指出,保證一萬美元年收入,是為了人類最起碼的尊嚴生活,那也是一些保守派經濟學家能夠接受的,如經濟學大師海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1899-1992)也提出過類似主張。

當然,鐵定會有人跳出來,說不工作憑什麼拿錢?或者說,這會降低工作的動機。可是工作的動機真的只是為了錢?拜託,讀這篇文章,我有給任何讀者錢嗎?玩臉書讓他們收集大數據,臉書給了使用者多少錢?很多人私下種花草、畫畫寫書法、做木工織衣服、到慈善機構做志工……他們拿了多少錢?

人類從事工作和活動的動機很複雜,在富裕的社會,很多時候並非都是為了錢。另外,別忘了,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許多充實文明生活的藝術、文學、哲學,是由一群不事生產的貴族做出的,他們畫畫、寫詩、思索出來的成果,當時可是一分錢也賣不到,甚至還要自掏腰包。所以,即使沒有金錢做誘因,也不見得會破壞人類的創造力。所以不工作就能拿錢,不見得會造成社會的墮落。富人也不需要抗議,否則到了社會上有接近一半人口失業而社會崩壞,他們銀行帳戶裡的錢就變成過去曾有過的數字而已。

未來這些挑戰,現在已經不再科幻,而很可能很快成為現實,我們的社會真的需要清楚知道,科技的進步不該就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嗎?我們為何不能用科技望塑造一個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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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13日 星期二

中年的生物學意義






有誰不會歷經中年?除非⋯⋯

就像能讀到這篇文章的朋友,都經歷幼年、童年、少年和青年一樣,我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已經或都現在未來都要面對中年,甚至中年危機吧。

世界衛生組織(WHO),對中年人的年齡界定為45至59周歲年紀的人。也有人是這樣分的: 幼年期0~3歳、童年期4~9歳、少年期10~19歳、青年期20~40歳、壯年期41~50歳、中年期51~65歳、前期高年期65~74歳。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所以依孔子的分類,中年大概是不惑和知天命之年。

中年,不管實際上是從45歲還是50歲開始,彷彿是個介於青壯年期和老年期之間一個尷尬的時期。中年,給人的印象,似乎是個人開始變得頑固,卻沒有老年的智慧的一個時間,有人甚至說,中年就是個關心家裡草皮多過關心自己心靈的時期⋯⋯

中年,人開始發福(才怪,青年就⋯⋯),反應變慢、記憶力衰退⋯⋯中年恐怕只有幾樣東西變快:時間感變快,還有老化變快⋯⋯有人說,什麼是中年危機呢?就是,你想要實驗的人生夢想,如果不是在中年前就實現了,那麼就只是夢想了。中年時,如果沒有五子登科,那就無子登科科了⋯⋯

中年,彷彿就是個大家不想面對但又逃避不了的一個人生時期,是邁向晚年的過渡期⋯⋯可是,如果中年這個人生階段真的存在,而不是人為無意義的劃分,那麼難道就不能有其正面的意義嗎?

英國劍橋大學的臨床獸醫解剖學家大衛.班布里基(David Bainbridge),要以一個生物學家的觀點在《中年的意義:一個生物學家的觀點》Middle Age: A Natural History)探討中年的自然史。他問了以下問題: 什麼造就了中年人?什麼打擊了中年人?人類原來只能活到四十歲嗎?中年為什麼那麼重要?下垂?皺紋?毛髮灰白?為什麼?中年發福很正常,不是嗎?他試圖闡述,中年的重點完全不是變老。

接著,他要告訴大家,中年其實是個美好的時期。他從以下問題中主張,中年的頭腦其實好棒棒:巔峰已過,或是人生的全盛期?為什麼年紀愈大,時間過得愈快?四十歲時,心智發展「成熟」了嗎?中年人真的比較憂鬱嗎?中年人的心靈脆弱嗎?中年心智活躍的祕訣是什麼?

他不僅關心中年的腦袋,也關心中年的戀情、愛、性、嬰兒和人生等等。班布里基在《中年的意義》,充滿了理性的樂觀。過去人類有很長一段歷史中,大多數人無法活到40歲,可是只要一旦活到40歲,就有很高的機會活到60歲,所以中年有什麼好令人失望的?

班布里基指出,在石器時代或狩獵採集部落,中年的人是資產,他們不需要和年輕人競爭生育和打獵的機會,但卻有部落賴以生存的知識,所以中年人的固執,是為了履行供應社會和延續團體之重責大任的一種堅持;中年人的腦袋,乍看之下不如年輕人,那是個錯覺,因為中年的腦袋是更成熟穩重的,只是不像年輕時那麼愛出風頭,而能夠更睿智地處理問題,還有中年人情緒穩定且擅於內省。

他主張,中年發生的生理改變,也都是有演化生物學上的意義的。例如更年期的到來,婦女喪失了失育能力,有什麼適應上的優勢?他認為,上了一定年紀的婦女,與其繼續生養更多孩子,還不如照料原有的子孫,增加下一代或下下一代的生育機會等等。雖然中年期的性愛已和生育無關,但那麼無負擔的性愛,可能品質也會更高。

中年不該只剩下危機,而是人生的巔峰不容錯過的美好風景。如果要步入中年是個即定的事實,不如就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歡天喜地地迎接中年的到來,瞭解《中年的意義》,過個充實的中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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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8日 星期四

下一場全境擴散的人類大瘟疫






茲卡病毒肆虐中南美洲,在巴西已傳出超過四千例的新生兒小頭略形病例。一般成人被感染茲卡病毒,主要會出現類似溫和的登革熱症狀(我得過差點痛死人的登革熱),包括發熱、皮疹、結膜炎、肌肉和關節痛、全身乏力、眼窩痛以及頭痛。這些症狀往往較輕,持續兩天至一週。如果是懷孕婦女感染,經由母親傳染給孩子,可能會造成小頭畸形。

就像大部分的病毒傳染疾病一樣,公共衛生專家已警告台灣,茲卡病毒有很有可能入侵台灣,因為台灣氣候濕熱,很適合斑蚊(尤其是埃及斑蚊)的傳播,加上交通便利,這讓公共衛生專家如臨大敵。

病毒最早在 1947 年於烏干達的茲卡森林中的獼猴體內分離出來,因而得名;除了茲卡病毒,前不久西非伊波拉疫情的慘烈,令不少衛生狀況已堪慮的非洲國家大受打擊;從駱駝傳染人的中東呼吸症候群(MERS)也一度令許多國家提高防疫警戒;更早之前的 H1N1,在台灣也造成疫情,我也沒有倖免,在家隔離了五天。以上種種令人聞風喪膽的病毒傳染病有一個共同點:它們都是人畜共通傳染病。




台灣大概在十一、二年前,慘遭 SARS 肆虐,許多人仍印象深刻。我當時也感冒發燒,差點就以為得了 SARS。因為 SARS 的防疫,學校關閉了游泳池,讓瘦骨如材的我,因為不能天天游泳運動,兩個月暴胖十幾公斤,從此身材再也回不去了,這也是人生中最大的痛之一。

SARS 是典型的人畜共通疾病,從啥都能吃的廣東傳出。《下一場人類大瘟疫:跨物種傳染病侵襲人類的致命接觸》(Spillover: Animal Infections and the Next Human Pandemic)這本好書,對 SARS 等等人畜共通疾病肆虐人間的過程,有如推理小說般精彩絕倫的描寫。




我在本專欄中介紹過了《下一場人類大瘟疫》的作者大衛‧逵曼(David Quammen)的《致命伊波拉:它藏在哪裡?下一次大爆發會在何時?我們能遏止它嗎?》(Ebola: The Natural and Human History of a Deadly Virus)(請參見〈進擊的致命伊波拉〉)。《致命伊波拉》有部分內容就是來自《下一場人類大瘟疫》,可是後者的深廣度更令人折服。大衛‧逵曼果然是一流的科學作家暨新聞工作者,在《下一場人類大瘟疫》中,他處理各種各樣不同的人畜共同疾病,從病毒到克立次體都有,可是卻能有條不紊,把各種脈絡用故事的方法清晰地呈現。

在過程中,我們隨著大衛‧逵曼冒死到中國南方、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孟加拉、非洲等地遊歷,過程中他和許多當事人以及專家接觸,頗有觀看國家地理頻道的味道,也順便吸收了病毒學、細菌學、遺傳學、流行病學、演化生物學等的知識。

《下一場人類大瘟疫》第一章〈亨德拉和死神的灰馬〉就很令人驚心動魄,彷彿就像看電影一樣,相當好萊塢,可是其實更恐怖的是,書中述說的卻是血淋淋的真實事件,那是發生在澳洲這個先進國家的病例。亨德拉病毒感染了馬,然後傳給了人,有人不幸喪命;書中另一個案例,是發生在馬來西亞的立百病毒(Nipah virus),會引發立百腦炎,也會造成人類和其他動物(尤其以豬隻為主)交叉感染,嚴重的可引致死亡,致死率達四成。

立百病毒在馬來西亞的立白新村發現,1999 年 3 月馬來西亞爆發豬場及屠宰場工人腦炎死亡病例。1998─1999 年間馬來西亞有 265 人因接觸感染立百病毒的豬隻感染而致病,其中 105 個病例死亡。那次疫情亦造成馬來西亞近 900 個豬場近百萬頭豬遭撲殺,對業界造成相當大的損失。

其他有名的病毒,還有禽流感、西尼羅河病毒、馬堡病毒和狂犬病毒。狂犬病應該是最著的人畜共通傳染病之一,絕大部份通過咬傷傳播。沒有接受疫苗免疫的感染者,會出現暴力行為、不可自制的興奮感、恐水症、部分肢體癱瘓、意識混亂或喪失知覺,病毒大量存在於發病者的腦脊液、唾液和體液中,當神經症狀出現後幾乎必定死亡。台灣原本非狂犬病疫區,可是台大團隊 2013 年在鼬獾身上,驗出絕跡 52 年的狂犬病病毒而死灰復燃。

人畜共通傳染病,病原不人僅有病毒而已,也有造成瘧疾的瘧原蟲,它們是單細胞的原生生物,生活史非常複雜;還有 Q 熱、鸚鵡熱和萊姆病,它們都是細菌造成的傳染病,病原分別是貝納氏立克次體、鸚鵡熱衣原體和伯氏疏螺旋體造成的。

《下一場人類大瘟疫》探討了一個有趣的問題,就是為何許多人畜共通傳染病的病毒致病原,都來自蝙蝠。在美國,蝙蝠則是最常見的狂犬病原因。許多其他病毒在不同動物之間傳來傳去,可是源頭往往可以追溯到蝙蝠身上。蝙蝠為何成為重要的病毒儲存宿主?原因現在學界還在探討,《下一場人類大瘟疫》提到幾位好奇的科學家,原本並非蝙蝠免疫專家,可是卻合作探討出一些合理的原因,例如蝙蝠是哺乳動物古老的一支,有群聚的習慣,又能夠飛翔而長途旅行等等,讓蝙蝠成為病毒的良好宿主。

提到人畜共通疾病,另一本好書《共病時代》也非常值得一讀!我們對蝙蝠和其他動物所知的非常有限,這也導致了我們人類在明,人畜共通傳染病在暗,防不勝防。因此,對其他生物的基礎生物學研究,不是種像是集郵的嗜好,或者只能滿足科學家的好奇心而已,對我們的健康和公共衛生甚至政治經濟也是生死悠關的。

在《下一場人類大瘟疫》中,大衛‧逵曼不禁要被問或者問自己,為何要高度關注人畜共通傳染病?他沒有懷疑太多,因為有一個世紀絕症,讓他很肯定關注人畜共通傳染病是很重要的,那就是由 HIV 造成的,俗稱愛滋病(AIDS)的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愛滋病是非常令人聞之色變的,這個不必要詳述了吧?《下一場人類大瘟疫》當然也追蹤了這個上個世紀被視作黑死病的疾病的來源。還好在許許多多科學家的努力之下,愛滋病現在算是有藥可救了。

回到上面提到的 SARS,這個急性呼吸道症候群在中國、香港和台灣都造成了重大的衝擊,不僅許多青壯年病人無預警辭世,還對疲弱的經濟造成打擊,也在社會上產生一定的動盪,那時候在公車或捷運咳兩聲,馬上被白眼,嚴重點的還被怒目而視,只差沒演成全武行。

因為有些病例是從香港傳過來的,香港遊客在台灣備受歧視,連我的華僑口音都能讓人明顯表現出敵意。因為生態的破壞而從其他動物溢出,加上氣候變遷及交通便利,再受到新興傳染疾病應該不是會不會發生的問題,而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問題而已,不僅是醫界該準備,整個社會遲早都要面對。

一部好電影《全境擴散》(Contagion)也不容錯過,這部鬼才導演史蒂芬‧索德柏(Steven Soderbergh)的超寫實作品,描述了人畜共通的傳染病對人類社會的衝擊,全片中不同角色都有血有肉,基本上就是把 SARS 疫情對社會和人性的衝擊演得活靈活現,毫不煽情地說了個好故事,非常適合配合《下一場人類大瘟疫》這本好書一起享用(請參見〈全境擴散的超寫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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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1日 星期四

人類文明真的會大崩潰嗎?






  如果沒有心理準備,一打開這本書,沒翻幾頁,馬上就會被嚇到。

  《西方文明的崩潰:氣候變遷,人類會有怎樣的未來?》The Collapse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A View from the Future)這本書是一本科普書?還是歷史書呢?或是本政治手冊?還是本科幻小說?或是本預言書?

  有可能都是。我佩服作者的勇氣,在美國以外的世界,承認氣候變遷,是基本的公民常識。可是在右派勢力龐大的美國,寫這本書,本身就是件不折不扣的政治不正確,被扣上「販賣恐懼」的帽子就不好玩了。有趣的是,兩位作者有一本書,書名就叫做《販賣懷疑的人》Merchants of Doubt),還被拍成紀錄片。

  翻下去,更嗆的還在後頭。這本書裡頭的許多內容,還真的是大剌剌的政治不正確,露骨到可以被按上「共產主義」、「反美」、「極權主義」、「反資本主義」、「反自由市場」等標籤,口味真的很重。

  沒到過美國前,就聽說老美的生活很浪費。到了美國,才真的見識到整個社會如何瘋狂崇拜消費,如何把貪婪和浪費當美德。到了在沙漠中蓋出的酒池肉林的紙醉金迷城市,才真正體驗到,推崇消費至上的自由市場資本主義,其實不僅是學術流派,也不只是政治意識形態,而是種宗教信仰,是美國人的國教。

  美國保守派政客甚至主張,美國那樣浪費能源的生活形態,是神賜予老美的恩典(所以真的是宗教信仰),美國要不擇手段捍衛他們過那樣的生活的「權力」,包括用武力或金融手段教訓打亂他們能源戰略布局的「流氓國家」,或者無所不用其極地修理唱反調的國民,把他們打為「反美」和「不愛國」。不信嗎?美劇《新聞編輯室》(The Newsroom)第一季第一集中,男主角在大學殿堂反駁女大學生的提問,抨擊把美國視為偉大國家的看法之片段,在網路上廣為流傳,但大家可能比較忽略的是,周遭學者的白眼,還有事後的灰頭土臉。




  2008年的金融海嘯狠狠刮了老美一記耳光,但老美開起印鈔機,猛力把通膨外銷,沒幾年也恢復了不少元氣。在美國近年興起的民粹主義,連川普那樣大力推銷燃煤和歧視仇恨的垃圾政客都能當選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很難想像美國的浪費生活方式未來會有多大的改變。不過或許如果他真當選美國的總統,搞不好對地球而言是福而非禍。雖然他否認氣候變遷,但政客最擅長的本領,不就是搞砸自己的政見嗎?

  此外,這本《西方文明的崩潰》還有兩個爭議之處。一是書中預言專制極權的中華人民第二共和國,比民主自由的國家更有能力處理危機;二是批判科學家一向尊崇的百分之九十五信賴區間的方式。關於第一點,這當然是政治很不正確,也在某個程度上挑戰和質疑了西方對民主自由的主流價值。但我更傾向的解讀是,如果人類無法透過理性的政治機制減少碳排放,我們無疑是在扼殺民主自由價值的未來,屆時人類的狀態可能降低到只能在鐵幕裡勉強求生存而已。

  另外,關於百分之九十五信賴區間的質疑,這是科學方法論的討論,是很學術的問題。我反而覺得,書中提到未來科學的進展仍無法有效瞭解和解決氣候變遷的問題,是沒有根據的過度悲觀,因為即使是最頂尖的學者,也難以判斷未來幾十年內,在科學上會出現什麼樣的典範轉移,會出現什麼樣的科技突破。想想廿年前,我們能夠正確想像出今天在科學和技術上的景象嗎?

  但悲觀會是個問題嗎?有人會指控許多悲觀的預測在人類歷史中是罕見的。然而,這種質疑悲觀的樂觀態度,有兩個問題。一是,我們翻看歷史,確實有許多因為生態問題而滅絕的文明,諸如柬埔寨的吳哥文明、復活節島上的玻里尼西亞文化、美洲的阿納薩茲印第安部落與馬雅文明、到格陵蘭島的維京人族群等等,這些曾輝煌一時的文化或文明,都成了歷史遺跡。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在《大崩壞》Collapse: How Societies Choose to Fail or Succeed)指出,她們都遭受生態環境的破壞、氣候變化、強鄰威脅、友邦關係等因素的危機。他認為一個社會面對環境問題的應變能力決定了存亡。但是,要面對問題,首先得要承認問題的存在啊。

  另外,指責許多悲觀論調沒有兌現的批評,忽略了歷史是個「二階混沌系統」(Level Two Chaotic Systems)。也就是說,是個會受到預測影響而改變的混沌系統。如果,我說明天股價會漲,我過去的預測是百發百中,所以大家相信我,那大家今天就會去搶,股價就反而是今天漲而非明天漲;如果有人早預測到911恐攻,於是極盡全力阻止,例如立法加強安檢和保護機師,那麼恐攻就不發生,大家會不會說恐攻根本沒發生,所以說恐攻是不會實現的,而防範措施都是徒勞無功呢?

  我們不能排除那些看壞未來的悲觀論調,有可能阻止某些事情的發生。能存活下來的文明,是有能力不治已病治未病、防微杜漸、防患未然的文明。再用經濟打比方,試想想,如果有足夠多經濟學家悲觀,2008年的金融海嘯會發生嗎?如果大量經濟學家做了悲觀預測所以阻止了金融海嘯,我們吐槽他們無中生有,是有道理的嗎?

  如果不悲觀,那麼哪來憂患意識?翻開人類歷史長河,是過度樂觀的國家或文明滅了亡,還是有憂患意識的社會滅了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不是歷史給我們的前車之鑒嗎?我們有了憂患意識,才能未雨綢繆。曲突徙薪,原意是指把煙囪改建成彎的,把灶旁的柴草搬走。比喻事先採取措施,才能防止災禍。這不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嗎?

  如果我們過分樂觀,將不會採取任何行動,因為人性中包含了惰性。如此這般下去,我們人類會破壞地球的未來嗎?別鬧了,地球從出生開始迄今40幾億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我們再繼續這樣下去,破壞的是我們人類的未來,而地球只會老神在在如同抖落一身灰而已。我們究竟要為後代子孫留下什麼樣的未來?他們會痛恨我們嗎?


本文為《西方文明的崩潰:氣候變遷,人類會有怎樣的未來?》The Collapse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A View from the Future)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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