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2日 星期二

當天堂發售時的太空商業時代






小時候,我最崇拜的職業之一就是太空人。雖然我連走路都會莫名其妙地仆街,當然知道這絕不是我未來的志向,但我一旦遇到沒聽過NASA(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的阿宅,肯定會(白目地)向他們滔滔不絕地曉以大義介紹這個(曾經)偉大的機構。

到了美國加州念博士班後,我決定如果有機會到東岸的佛羅里達或德州休斯頓,一定要去參觀一下甘迺迪太空中心(Kennedy Space Center)或休斯頓太空中心(Space Center Houston)。這兩個地方對我來說,幾乎是太空迷的朝聖地。






終於有一年,我到休斯頓參加研討會,滿懷期待地計劃著要去休斯頓太空中心。然而,當我詢問那些曾經去過的阿宅朋友時,去過的都說讚⋯⋯哦不⋯⋯爛。有阿宅甚至說,如果我還想對NASA保有一絲敬意,最好不要參觀休斯頓太空中心,因為那裡只會讓你看到一個過氣的官僚養老機構。這些話讓我大失所望,最終打消了念頭。

然而,現在我卻有些後悔沒去成。儘管我沒親自去,但從許多新聞、文章和書籍中了解到,NASA確實已經過氣了。如果當時去了,說不定我還能加油添醋地火上澆油呢。這些失望,其實源於NASA曾經的輝煌,照耀著眾多理工阿宅熾熱的心,只是我們都為NASA後期的不思進取感到恨鐵不成鋼的惋惜。

從1957年蘇聯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史普尼克一號(Sputnik 1),到1969年美國成功登月,僅僅用了不到十五年的時間。十年後,美國開始定期發射載人太空梭任務。冷戰時期是美國太空技術的鼎盛時期,然而這種榮耀在此後逐漸褪色,接下來的三十年裡,NASA步履蹣跚,鮮少在主流媒體上看到他們的創意突破,反而是不少失誤和意外。這讓曾經崇拜NASA的我們,心中不免感到一絲惋惜和失望。

提到NASA以外的太空飛行,許多人第一個想到的往往是伊隆.馬斯克(Elon Musk)的SpaceX。這家公司在創紀錄的時間內將載人火箭送入太空,並定期執行NASA的任務。雖然SpaceX和馬斯克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但這也導致我們對過去15年來私人太空產業的其他進展知之甚少。

艾胥黎.范思(Ashlee Vance)的新書《太空商業時代:馬斯克引發的太空經濟革命》When the Heavens Went on Sale: The Misfits and Geniuses Racing to Put Space Within Reach)為我們揭示了這一轉變。他之前曾撰寫過馬斯克的傳記《鋼鐵人馬斯克:從特斯拉到太空探索,大夢想家如何創造驚奇的未來》Elon Musk: Tesla, SpaceX, and the Quest for a Fantastic Future),在此過程中和馬斯克結下不少梁子。這次,他在嗑大麻之餘,深入探索了這個不斷變化的航太工業,展示了矽谷阿宅如何憑藉資金挑戰老派太空組織,追求太空夢想。






馬斯克創立了SpaceX,大家認識到太空旅行可以由非政府組織運作。SpaceX的Starship計畫是其未來太空探索的核心,目標是實現火星殖民和其他深空任務。在過去幾年中,SpaceX多次進行Starship原型的測試飛行,包括高空試飛和軟著陸測試。特別是在2024年6月,SpaceX進行的第四次測試飛行中,Starship成功完成發射、再入和海面軟著陸,這標誌著該計畫的重要進展。這次測試的成功不僅展示了Starship的技術潛力,也為未來的月球和火星任務奠定了堅實基礎。

獵鷹9號火箭(Falcon 9)是SpaceX的主力火箭,以其可重複使用性和高效能著稱。過去幾年中,獵鷹9號火箭頻繁執行商業發射和國際空間站(ISS)補給任務。2024年6月7日,獵鷹9號火箭完成了第三百次成功著陸,這一里程碑進一步鞏固了SpaceX在可重複使用火箭技術上的領先地位。這意味著SpaceX不僅在技術上穩步前進,也在經濟上實現了巨大節省。

SpaceX的Starlink計畫目的在利用低軌道衛星提供高速網際網路服務,特別是那些偏遠和服務不足的地區。自推出以來,Starlink 衛星星座的規模迅速擴大。截至2024年,Starlink 已經部署了超過六千顆運行中的衛星,提供全球覆蓋,展現了SpaceX的技術實力和在全球通訊市場中的巨大潛力。

Dragon太空船是SpaceX用於載人和貨運的主要載具。在過去幾年中,SpaceX持續進行Dragon太空船的載人飛行任務,尤其是與NASA合作的商業載人計畫(Commercial Crew Program)。這些任務不僅為國際空間站運送宇航員和物資,還展示了Dragon太空船在商業太空飛行中的可靠性和安全性。

即便如此,太空探索仍然昂貴:發射火箭需要數百萬美元。不過,如今太空市場正在蓬勃發展,許多製造小型衛星和小型火箭的公司正在為地球帶來技術革命。范思在《太空商業時代》中描繪了三個火箭製造商和一家衛星公司的故事,揭示了新太空競賽的全貌。

與NASA文化的拖延和高成本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矽谷的私營公司以低廉的價格和快速的開發周期佔領了太空的最後前沿。范思描繪了這種文化轉變,展示了私營企業如何以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推動太空技術的進步。他透過對這些創始人和其他相關人物的廣泛採訪,深入了解他們的運營狀況,從印度到紐西蘭,甚至冒死前往烏克蘭,探尋他們的故事。

《太空商業時代》中的關鍵人物之一是天文物理學家兼高級軍事科學官員彼特.沃登准將(Simon P. Worden)。他因挑戰官僚體制而被下放NASA的艾姆斯研究中心(Ames Research Center)──這個曾經是太空創新搖籃,卻變成了有前途想法的墳墓。他聚集了一批年輕阿宅工程師,採用簡單、便宜的原則推動太空計畫,形成了與傳統NASA文化截然不同的工作方式。他倡導與商業公司和國際夥伴的合作,推動了許多開創性的太空技術和計畫。

沃登在離開NASA後,成為了「突破攝星計畫」(Breakthrough Starshot)的執行董事。這項創新計畫由俄裔以色列企業家、風險投資者及物理學家尤里.米爾納(Yuri Milner)資助,目標是發射奈米級探測器到最近的恆星系統──半人馬座阿爾法星(Alpha Centauri)。這些奈米探測器將配備超薄的光帆,並使用地面上的強大雷射陣列提供動力。雷射束將加速這些光帆至接近光速,使其能在大約二十年內抵達距地球約4.37光年的半人馬座阿爾法星系統。

在沃登提拔的後進阿宅工程師之中,英國阿宅物理神童兼太空專家威爾.馬修(Will Marshall)成為了他們的非正式領導者。他們住在矽谷的一間集體住宅中,被稱為「彩虹大廈」,開始研究最小的衛星──鞋盒大小的裝置,最終稱之為「鴿子」(Dove)。馬修後來創辦了行星實驗室(Planet Labs),透過一系列微型衛星構成的網路,實現了對地球的持續監控。由於技術進步,衛星變得更小、更便宜,而發射它們的火箭也縮小了尺寸,導致繞地球運行的衛星數量迅速增加。

在過去的幾年裡,小型衛星(Small Satellites)從太空探索中的新奇事物變成了主力選手,改變了我們觀察地球、通訊、科學研究和國防安全的方式。這些小巧而高效的衛星正在各個領域發揮著巨大作用。然而,這種激增也引發了人們的擔憂,擔心會阻礙天文學並增加太空中的碰撞風險。

范思在《太空商業時代》中詳細介紹了行星實驗室以及三家火箭公司──火箭實驗室(Rocket Lab)、艾斯特拉(Astra)和螢火蟲航太(Firefly Aerospace)。這些公司各具特色,無不試圖成為下一個SpaceX。范思採訪了這些公司的關鍵人物,深入了解他們的獨特文化和豐富多彩的故事。

行星實驗室從艾姆斯研究中心的PhoneSat計畫開始,發展成為地球成像領域的領導者。這家公司建造微型、壽命較短的衛星,每年拍攝地球上每個地點超過四百萬張照片。這些衛星組成了一個網路,可以對地球上任何地方進行模式追蹤和每日更新。為了實現這一目標,行星實驗室需要能夠定期用小型火箭在低地球軌道的放「鴿子」,以便每天都在為全球繪製地圖。

紐西蘭阿宅彼得.貝克(Peter Beck)是火箭實驗室(Rocket Lab)的創始阿宅,從一名洗碗機製造商的技術員,成為了引導一個國家航天計畫的重要人物。當美國航太公司拒絕他時,他在紐西蘭啟動了一項航太計畫。火箭實驗室透過其高效的火箭和創新的發射服務,迅速成為小型衛星市場中的佼佼者。公司不僅降低了進入太空的成本,還推動了技術創新和市場擴展。

艾斯特拉(Astra)是一家位於美國加州阿拉米達的私營航太公司,專注於小型衛星發射服務。公司成立於2016年,目標是降低進入太空的門檻,為全球客戶提供經濟高效的發射解決方案。范思從艾斯特拉成立初期開始接觸,擁有內部訪問權,記錄了公司從初具規模到建設、再到崩潰的過程。《太空商業時代》中還包括了創辦阿宅克里斯.坎普(Chris Kemp)的生活故事,增添了真實感和個人色彩。儘管取得了一些成功,艾斯特拉也面臨著諸多挑戰,包括技術故障和發射失敗等問題。

《太空商業時代》最後介紹了螢火蟲航太(Firefly Aerospace),重點講述了湯姆.馬庫希克(Tom Markusic)和麥斯.波利科夫(Max Polyakov)的故事。馬庫希克曾在SpaceX和維珍銀河工作,而波利科夫則是一位把兩億美元資金投入螢火蟲航太計畫的烏克蘭企業家。他們的合作和衝突成為了書中最有趣的部分之一。波利科夫致力於幫助祖國烏克蘭,但美國的航太事業仍屬於美國阿宅,不論投入多少努力和資金,他的身份仍被美國政府質疑。然而,在波利科夫的努力下,美國在小型運載火箭市場上多了一位重要的參與者。

《太空商業時代》還多處提及美國航太產業中,國防和國家安全問題導致的對外國企業和阿宅工程師的嚴格限制,像是貝克原本被視作紐西蘭的創業模範,但為了符合美國法規,被迫把公司設立在美國加州,即使紐西蘭是和美國共享情報資訊的五眼聯盟之一。

這些措施目的在保護敏感技術和資訊,防止它們落入潛在敵對國家的手中。例如,國際武器貿易條例(ITAR)是美國政府用來控制和限制防禦相關技術出口的主要法規。ITAR規定,任何涉及國防技術的出口、進口、銷售和轉讓都需要得到美國國務院的許可。這意味著,涉及火箭、衛星等航太技術的出口需要遵守嚴格的規定,外國企業和阿宅通常不能接觸這些技術。

此外,外國直接投資委員會(CFIUS)負責審查外國投資可能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的風險。特別是在航太領域,CFIUS尤其關注外國企業對美國航太公司的投資,確保不會對國家安全造成威脅。美國國家安全局(NSA)和國防部(DoD)也對涉及國家安全的技術有額外的監管要求,監督和管理一些最敏感的航太技術,包括衛星通訊和加密技術。任何在這些領域工作的外國企業和阿宅都需要接受嚴格的背景調查和審查。

總的來說,范思的《太空商業時代》帶領我們走進了一個充滿樂觀主義和創新精神的世界,挑戰了對太空商業化的悲觀態度。這本書不僅記錄了新太空競賽的發展歷程,也反映了太空技術和商業模式的轉變。他深入探討了這些阿宅先驅者的故事和奮鬥歷程,讓我們不僅了解他們的成就,還能感受到他們背後的智慧和勇氣。他以生動的筆觸描繪了新太空企業家的冒險旅程,展示了他們如何憑藉DIY精神推動太空技術的進步,為我們展示了一幅充滿希望和挑戰的太空商業化藍圖。

對於任何對太空產業或者對創新創業感興趣的朋友,這本書都是必讀之作。隨著新一代阿宅企業家的不斷努力,我們有理由相信,太空的未來將更加光明和充滿機遇。這本書提醒我們,在太空產業,瘋狂不見得會成功,但不瘋狂絕對不會成功。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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