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全球嚴重特殊傳染性肺炎(COVID-19)疫情除了重創不少人的健康和生活,也讓跨國旅行滯礙難行,直到2022年10月中台灣才全面開放邊境,我也剛好這時候到15世紀末開啟全球大航海時代的葡萄牙,參加大型國際學術會議。
葡萄牙在大航海時代的重要性不必再強調,西方阿宅普遍相信,當葡萄牙人繞過好望角時,世界才變得相互聯繫。葡萄牙人是第一批沿著非洲海岸航行的西歐阿宅,那次是由他們的航海家恩里克王子(Infante D. Henrique,1394─1460)當帶頭大哥。當時葡萄牙人意外抵達非洲南部後,他們開始熱衷奴隸貿易,並且很快找到西非的金礦,開始採礦和建立貿易站。
然而,美國耶魯大學的歷史學家韓森(Valerie Hansen)在《西元一千年:探險家連結世界,全球化於焉展開》(The Year 1000: When Explorers Connected the World—and Globalization Began)卻要告訴我們,葡萄牙人當時根本不需要建立新的貿易系統,因為那裡早就有了──轉口港、掮客、市場情報、後勤、產品和需求,早就存在了。葡萄牙人只是收割了早已存在的黃金和奴隸貿易網路而已。
其實,葡萄牙人的事蹟現在可能早被全球大多數阿宅淡忘,現在更多阿宅會以為全球化是20世紀後期,由美國這個世界強權主導的經貿力量,把全球各各遙遠的角落聚集成一個地球村。然而,韓森主張這是一個重大的誤解。
一千年前其實才是全球化大時代的曙光,當時先前存在的貿易網絡既加強又相互聯繫,許多物品早已可以由一組人類傳遞來穿越整個地球轉手給另一個人。這種情況持續了大約五百多年,才被國家支持的、早期現代歐洲擴張開創的一套新模式取代。
她指出,歐洲阿宅僅僅使用了現有的貿易路線,當他們冒險犯難時,那些文化交流和衝突、贏家和輸家的競爭、技術的發展和傳統的喪失,早已在進行了,不是現在才發生的。目前全球化上演的一切優劣良窳,只是一再重覆的現象,一千年前就開始了。
韓森在《西元一千年》帶我們回到當時的世界用實例各地探索全球化的力量。遼宋批准《澶淵之盟》之後的十三年(1018年),統治中國北方的遼朝某位皇帝的陳國公主被埋一座充滿寶藏的墳墓中。她的墳墓在八十年代被挖掘出來,裡面有來自敘利亞、埃及、伊朗、蘇門答臘和印度的奢侈品,以及從超過六千五百公里外的斯拉夫海沿岸出產的琥珀製品。
中國可以說是當時地表上最全球化的地方,與歐亞大陸甚至非洲的許多其他政體都有貿易往來,尤其是港口城市有來自許多地方的貿易商。中國以生產大量製成品(尤其是陶瓷器)的能力而著稱,這很大程度歸功於龐大的勞動力。與中東、非洲、印度和東南亞市場的聯繫增加,陶瓷、紙張、絲綢和黃金的貿易商品裝滿了環球航行的船隻,為精英階層帶來了財富和情報,並全面地滲透到社會的方方面面。
當時的貿易路線,從中國到波斯灣和東非,從斯堪的納維亞到北美和裏海,早發生在達伽馬(Vasco da Gama,1469─1524)、麥哲倫(Fernão de Magalhães,1480─1521)和哥倫布(Cristoforo Colombo,1451─1506)之前。為了彰顯社會地位,中國上流人士會大量使用進口的薰香。那些年,一個住在福建泉州的市民,可以買到爪哇的檀香桌、非洲的犀牛角飾品、阿拉伯半島的沒藥和乳香等芳香樹脂;泉州容納了文化和宗教多樣性的人口,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參加佛教、印度教、穆斯林或其他外來宗教的宗教儀式。
以上印證了,早在西歐人開始穿越大西洋之前就已經建立好全球商業渠道。其實,要對西方讀者解說一千年前的事件,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因為西方受過教育的阿宅們對古希臘和古羅馬相當瞭解,但對歐洲以外的當代文明可能一無所知。
韓森精挑細選選出許多考古學近年的新發現,讓我們見識一千年前全球物品和資訊的交流有多麼踴躍。當然,不像現在平民只要沒疫情都能長途旅行,當時大多數阿宅生活在狹窄的村莊或部落範圍內。然而,我們可以見識到書中那些日行超過五百公里的亞洲騎兵、時速可達每小時27公里的維京船艦,而且對洋流有足夠瞭解的話還可以縮短航行時間。
韓森還認為,在一千年前,北歐探險家在前往北美的航行中早就打通了歐美的道路,她論證出北歐人在創造新的貿易方式和探索世界不同地區方面的作用。甚至還有跡象表明,一些維京人可能是偶然或被迫到達美洲猶加敦半島上的馬雅領土。
哥倫布向西冒險數百年前,北歐人已經在紐芬蘭、新斯科舍和緬因州建立了定居點。與商貿路線不同的是,北歐人的冒險主要是為了掠奪而不是貿易。北歐人曾在加拿大北部的紐芬蘭島短暫定居,只是當他們發現當地氣候不宜居就返回了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然而,這段時期路線的距離和難度,仍然令人驚嘆不已。
美洲原住民當然也有自己的貿易網絡,例如馬雅人、密西西比人、新墨西哥的古普韋布洛人或秘魯的瓦里人,他們不僅交換貨物,也共享知識。
即使北歐人在北美的影響力可以忽略不計,但他們肯定在東方產生巨大的影響力,因為他們經常成為統治力量的一部分,並允許將貨物更順利地轉移回他們的祖國。瑞典的毛皮和奴隸貿易商羅斯人(Rus)幫助建立至今仍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國家。俄羅斯人的祖先是向東航行而不是向西航行的斯堪的納維亞流浪者,後來他們把建立的國家命名為俄羅斯。882年至1240年,以基輔為首都,維京人奧列格建立了以東斯拉夫人為主體的東歐君主制共主聯邦,是後來羅斯諸國的共同起源,這就是為何殘暴的俄羅斯軍隊在俄烏戰爭中,無論如何都不能把烏克蘭首都基輔夷為平地的原因之一。
奴隸制不是在發現美洲大陸後才盛行的,當時已在許多文化中盛行,東歐人和非洲人一樣經常被販賣。商人從非洲、東歐和俄羅斯運送奴隸。除了勞動力過剩的中國,奴隸幾乎在所有地方都是有價值的貿易商品。果然是人出去、貨進來,大家發大財。
「奴隸」(slave)英文的詞源,來源於斯拉夫人(Slav),斯拉夫人是一個居住在東歐大部分地區的人,在非洲奴隸貿易之前作為原始人類貨物被販運。以基輔為中心的羅斯的建立,參與了毛皮和奴隸貿易,偶爾與更遠的伏爾加保加利亞人(Volga Bulgars)和哈扎爾人(Khazar)進行貿易,更常見的是與阿拔斯哈里發國和拜占庭帝國貿易。
基輔羅斯王子弗拉基米爾(Володи́мир I Святосла́вич,,958─1015)在考慮哪個宗教會給他帶來最強大的盟友和商業潛力後,將他的部落信仰拜占庭東正教。他收到了該地區所有宗教的演講,包括猶太教、伊斯蘭教、拜占庭東正教和羅馬天主教。拜占庭成功地將羅斯人轉變為東正教徒,使兩個政體之間的貿易更加容易;數位北歐統治者也改信基督教,丹麥的藍牙哈拉爾國王(Harald Blåtand Gormsen,綽號「藍牙」,約958-985或986),雖然不是從小就是基督徒,但為了統一王國而信仰基督教; 以把電腦和手機等周邊設備連接在一起的藍牙技術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事實上,伊斯蘭教和羅馬天主教也在一千年前發生了重大轉變。韓森向我們展示了宗教信仰如何塑造了亞洲的貿易和權力集團。當時,全球許多地區逐漸合併成為主要宗教之一的成員。更長、更牢固的貿易和旅行路線使以前自給自足的社會與那個時代的世界宗教接觸:包括伊斯蘭教、羅馬和拜占庭的基督宗教、佛教和印度教,這些信仰緩慢而堅定地鞏固了他們對歐洲、亞洲和北非大多數人口的控制。統治者選擇了他們的陣營,採用宗教來鞏固他們的權力,而這個一千年前的皈依選擇仍然分裂著世界。直到現在,宗教也還是深刻地影響了地緣政治。
總而言之,《西元一千年》,展示了來自遠方的商品、人們和想法如何幫助奠定了我們世界的基礎。這本書也突出了歐洲以外的地區,讓我們瞭解到,美洲在貿易中的聯繫比過去想像的要緊密得多。並且,還展示了非洲如何擁有一個複雜的貿易路線網絡,為後來的歐洲開發鋪平了道路,正是在這一時期建立的貿易網絡和渠道為五個世紀後歐洲的黃金勘探時代奠定了重要基礎。
我們以為現在交通便利,才能讓病毒無遠弗屆地釀成疫情時代,沒想到遠在一千年前的中世紀,各大陸的人們早就跨洲交流來互通有無,在經濟和文化上形成多條傳播鏈,甚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和遠在天邊的人們相互競爭。讀了這本好書,我們會對人與人的連結有全新的看法和理解!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2023年3月7日 星期二
全球化早已開展的西元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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