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班前往新加坡的客機上,我讀著《液體:流經生命的美酒、海浪、煤油、眼淚、液晶⋯⋯》(Liquid: The Delightful and Dangerous Substances That Flow Through Our Lives)的第一章,突然覺得很剉──都怪該死的恐怖份子,我們連隨身帶一小瓶液體,不管是水是酒,都無法通過安檢,可是一架飛機卻裝著幾萬升煤油⋯⋯
《10種物質改變世界》(STUFF MATTERS: The Strange Stories of the Marvellous Materials That Shape Our Man-Made World)和《液體》作者馬克.米奧多尼克(Mark Miodownik)在安檢時被沒收的東西包括花生醬、蜂蜜、青醬和牙膏──這可能讓他覺得很悶,所以把一趟飛行旅程中所有碰到的液體寫成一本科普書,讓我在另一趟旅程中閱讀。
拜那些易燃的煤油所賜,兩百多噸的飛機可以衝上一萬兩千多公尺的高空,把我從台灣載到新加坡,夜晚的路途中看到地面的萬家燈火。過去人類為了在晚上還能夠看得見東西,也利用了各種液體,諸如橄欖油、鯨脂、蠟燭⋯⋯呃⋯⋯蠟燭是液體嗎?當然,蠟燭得先熔成液體再爬上燭芯,沒被滴過爉蠋嗎?後來,人類懂得利用蒸餾技術分離原油的各種成份,才有了燃燒自己,把我們帶上天的煤油。
要不是搭廉航,我也想要像米奧多尼克那樣點幾杯酒來喝。喝酒傷肝,不喝傷心。酒精經過腸胃,如果肝來不及代謝,就會波及腦及其他器官。喝了酒,內向害羞如我,也可能敢跟陌生人談話,所以被當作社交潤滑劑。有些食物,搭上酒會更提味。事實上,歐洲的大部分食物如果沒配上適合的酒,根本就不是給人吃的。
從台灣到新加坡,和米奧多尼克從倫敦到舊金山一樣,要經過汪洋大海。如果飛機沒被發明出來,我們也只能緩慢地渡洋到彼岸。米奧多尼克年輕的時候,常到愛爾蘭都柏林的海邊去游泳,差點被海浪和潮汐帶向死亡。《液體》會談海洋當然是因為海水是液體,可是當以很高的速度撞向海面,海水會瞬間堅如磐石。當海水的漣漪因為大地震而成了海嘯衝向陸地,巨大的能量能夠無堅不摧,釀成人間地獄。
搭飛機經過不穩定氣流,是家常便飯。如果是坐在機翼旁的位置,有時候還會看到翼尖的震動。讀了《液體》,我才知道原來機翼是用強力膠黏起來的。米奧多尼克表示他雖然造訪過膠合機翼的工廠,可是他學會不跟其他乘客分享這個知識,除了我例外。很多液體都有黏性,水和油都有,只是黏膠先是液體,然後再變成固體。
阿拉伯膠和其他樹脂是我們最早使用的黏膠,動物的明膠也是;明膠遇熱水和蒸氣就會先去黏性,製琴師和家具修復師都是明膠的愛用者,因為用熱氣就能輕易去除其黏性。黏全機翼的膠與橡膠有關,橡膠能輕易嵌入任何東西,連你的掌紋也不放過。黏合機翼的黏膠是環氧膠,因為實在太好用了,螺栓和柳釘都快被取代了。我蠻常受些小皮外傷的,過去常用OK綳,可是現在改用液體絆創膏,實在是福星!只要傷口不太大,滴上幾滴點幾秒鐘就好,不必再擔心碰到水會感染等等。
因為廉航不會有免費的機上娛樂系統,我無法像米奧多尼克一樣看《蜘蛛人》見識黏性的超能力,還好我有iPad,可以用來讀《液體》的電子書。iPad的顯示螢幕,其本上也是一種液體——液晶。只要施加電壓,就能讓液晶分子的排列有規則,而改變光的偏振。我用的iPad Pro配備的是Liquid Retina顯示器,每吋有264個像素,肉眼已難以分辨出單個像素。每個像素具有三個濾光器,分別讓紅、綠、藍三種原色通過,所以能夠顯示出鮮艷的色彩,比起我的第一支手機螢幕的的黑灰色,已經進步太多了!
米奧多尼克在飛機上吃的飛機餐是咖哩飯,我們吃的是海南雞飯。因為價格實在不菲,所以我鮮少在廉航航班上點食物,但每次聞到其他旅客吃著馬來炒飯的香味,我還是不斷地流口水,要一直不斷吞口水,才不致於失禮。唾液是我們口腔中潤滑食物的液體,還含有澱粉酶為我們分解碳水化合物,並且保持酸鹼值穩定以免細菌產生的酸侵蝕琺瑯質。我們會視別人的唾液為噁心的液體,但是情人的例外,愛情果然真的是⋯⋯
身為英國人,餐後來杯茶,是很合理的。我今年暑假到英國,帶回來最多的紀念品就是各大茶行的各式茶葉。米奧多尼克對如何泡杯好茶,也很講究。英國雖然不產茶葉,可是他們嗜茶到不擇手段都要把製茶和種茶的秘密搞到手,並在世界各殖民地發展出各式名茶。他在機上喝的茶果然很難喝,讓他想到泡杯好茶,著實不容易,因為要受到四大因素影響,包括茶葉、水質、沖泡溫度和沖泡時間,甚至連先加奶或後加奶都有影響。
坐米奧多尼克旁邊的旅客蘇珊,喝的是咖啡。咖啡也有很多門道,如何焙咖啡豆到如何泡出完美的咖啡,同樣都極為講究。咖啡最古老的喝法應該是土耳其咖啡,咖啡豆磨成的細粉直接沖入水中一起喝,我沒喝過土耳其咖啡,只有常誤把馬來西亞家中的咖啡粉當作即溶咖啡泡來喝。濾杯是最常見的煮咖啡法,只是少了香噴噴的油沫(crema),用摩卡壺、法式濾壓壺、義式咖啡機才能保留油沫。我最愛的是義式咖啡機高壓快速沖出的濃縮咖啡。
雖然沒在機上喝到茶或咖啡,但是一回到星馬,我就可以喝到想念的拉茶(Teh tarik)和Kopi。拉茶源自移民至馬來半島的印度人,是用兩個杯子遠距離快速倒來倒去,看似拉來拉去,故名「拉茶」,「拉」得越長,泡沫越多,味道就會好。拉茶口味濃郁醇厚,相比之下台灣奶茶簡直就是淡而無味。
在星馬開咖啡店(kopitiam),十之八九是海南人,順便賣海南雞飯。南洋咖啡是將咖啡粉裝在類似豆漿布縫製而成的濾袋中,加熱水快速沖出濃濃的咖啡。喝咖啡時,會用喝湯的湯匙喝。如果要點帶糖的黑咖啡,是「Kopi O」(用台語唸「咖啡黑」)、帶煉乳的是「Kopi」、都不加糖和煉乳的是「Kopi O Kosong」(Kosong在馬來語是「空」的意思)、加鮮奶的是「Kopi C」。馬來西亞的咖啡豆在烘炒時,會加糖一起炒,除了白咖啡(White Coffee)例外 。白咖啡不是用顏色命名,而是在咖啡豆的烘焙過程中沒有添加任何成分,前陣子在台灣也頗紅。不同於馬來西亞的黑咖啡製法,白咖啡的咖啡豆在經過棕櫚油烘焙的過程當中不添加糖和小麥,同時使用低溫烘焙法。
吃飽喝足,米奧多尼克要上厠所方便,洗手時想到了肥皂的前世今生。現在愈來愈少人用肥皂了。肥皂是種乳化劑、界面活性劑,肥皂商最早贊助電視劇,順便置入行銷,所以電視劇又稱「肥皂劇」。肥皂會鈣化形成肥皂渣,而且使用後濕答答的需要放置妥當,要不然就要常撿肥皂。現在大多流行液態的皂乳,如洗髮精和沐浴乳等等。《液體》告訴我們,那些皂乳泡沫的多寡並不影響清潔效力,但是用在慕斯瓶上,泡沫能減少浪費。
在高空的飛機上,我們還能吸到正常溫度的空氣,要拜飛機的空調所賜。空調的冷媒運作的原理,就是在液態和氣態之間互相轉換,因而在不同空間吸放熱氣。氟利昂曾是廣泛使用的冷媒,但是自從發現會破壞臭氧層後,就被禁止使用。搭飛機幾乎一定會遇上高空亂流,那是空氣密度的劇烈變化,在機翼的設計中,工程師想要儘量滅少紊流,不過米奧多尼克也提及,液態膠合法(Method of liquid phase bonding)可以製造紊流來提高空調冷卻效率。
到達目的地前,米奧多尼克和我們都要填寫入境卡,我的筆沒隨身攜帶,只好跟空服員借了一支,使用完就還給他。原子筆現在已是極為廉價的文具,即使借了不還筆,大多數人都不會有罪惡感。可是米奧多尼克在《液體》述說了要方便寫字有多困難,因為歷史中長期使用的毛筆、羽毛筆、鋼筆,顯然都無法讓我們在飛機上輕鬆填寫入境卡。原子筆的發明,要解決液態墨水在紙上永久保留的諸多問題。於是讀到這章,我都想跪著填寫入境卡了⋯⋯
抵達目的地前,飛機穿過雲層。雲基本上就是眾多小水滴,米奧多尼克談了飛機雲和雷劈的趣事,當飛機著陸時,米奧多尼克還想到陸地也非「實地」,潛變會讓固體流動,當經年累月的能量釋放出來,就是地震或火山噴發。米奧多尼克曾經為了見識活火山,差點送了小命。
飛機著陸後,旅行就從空中到了跑道上和公路上。大多數公路都是用柏油舖設的,那是焦油混石子。澳洲昆士蘭大學進行了九十幾年的實驗,顯示瀝青是多麼黏稠的液體。帶著液體性質的焦油,原本會在馬路受損時流入縫隙修復馬路,比完全固體的路面更經久耐用,只是低溫和氧化會改變這性質。在米奧多尼克工作的製成研究中心,有研究團隊在研究3D列印焦油,以打造有自我修復能力的路面。
《液體》真的是本極為有趣、不可多得的科普好書,會讓你的旅程也好、生活也好,得到宛如液體般流暢的樂趣!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2020年4月7日 星期二
流經生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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