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我生日當天不幸被確診為COVID-19陽性並通報,症狀有發燒、畏寒、肌肉痠痛、喉嚨發炎。發燒了兩天後退燒,後來就只剩喉嚨癢的症狀維持了一個多月。在家隔離的七天中,我完全沒吃任何西藥,只服用了「臺灣清冠一號」(NRICM101)。
清冠一號係以明代《攝生眾妙方》所輯之「荊防敗毒散」為處方基礎。原方由「荊芥、防風、柴胡、茯苓、桔梗、川芎、羌活、獨活、枳殼、甘草、生薑」等藥材組成。根據一些合作醫院和衛福部國家中醫藥研究所的研究,清冠一號有減緩COVID-19症狀的功效。
根據國家中醫藥研究所的公告,這個藥方考量「病邪入肺化熱」為新型冠狀病毒病患者臨床主要表現,進行方劑調整:患者病勢發展朝向瀰散性肺炎,屬肺熱痰壅之證,使用辛散解表的「荊芥、防風、薄荷、桑葉」為君藥;以清熱宣肺解毒的「黃芩、板藍根、魚腥草」為臣藥;以寬胸祛痰的「全瓜蔞」及降氣平喘的「厚朴」為佐藥;最後以「甘草」為使藥,調和全方。
我全然不懂得中醫藥的理論,可是清冠一號在臨床上的功效想當然是來自這些植物藥的有效成分,能夠增強免疫力、降低病毒活性等等吧。現代科學中藥儘管會由GMP藥廠製成濃縮細顆粒劑等等方式提供,但藥理根據都是來自古籍。我從小就一直好奇,為何古人能夠得知那些草藥究竟有何療效?他們又如何研發出萃取有效成分的方式?難道真有傳說中的神農氏嚐百草嗎?包括中醫及其他文明的草藥學知識能夠協助我們戰勝各種新舊疾病嗎?我們還能夠發現新的草藥嗎?
這本好書《我的尋藥人生:從病房到雨林島嶼,一位民族植物學家探尋自我、採集新藥的不尋常之旅》(The Plant Hunter: A Scientist’s Quest for Nature’s Next Medicines),是一位女性醫學民族植物學家卡珊卓.麗雅.奎弗(Cassandra Leah Quave)振奮人心、充滿冒險的回憶錄,向我們講述了她尋求透過植物的治療能力,研究開發對抗疾病新方法的故事。
雖然像西藥中退燒解痛的阿司匹林、治療瘧疾的救命藥奎寧或青蒿素,分別來自柳樹和金雞納樹的樹皮以及黃花蒿,可是我們大多數服用的西藥,是自然界中可能不存在的化合物。即使一些少數西藥原本來自植物,但大量生產時也都是化學合成,藥用植物大多在傳統醫學中才會使用。然而,幾億年的演化,讓各種生物尤其是植物,產出了五花八門、形形色色的次級代謝物,它們的種類和化學結構之繁多,還是可能遠勝人腦和電腦能夠想像得出的,在以量取勝下,它們之中只要有一小部分有意想不到的藥效,說不定就能解決許許多多棘手的醫學難題。
舉例來說,原本來自許多真菌的抗生素,原本是對抗細菌的生化武器,讓我們馴服了致病菌感染。然而,在抗生素濫用的情況下,愈來愈多致病菌產生了抗藥性,現在每年估計全球有七十萬人死放抗生素束手無策的感染而死亡,我就有一些朋友的長輩因此撒手人寰。這個局勢不變,到了2050年,可能每年有上千萬人死於無法治療的抗藥性致病菌感染!鑑於新抗生素的研發曠日費時且耗資不斐,大藥廠投入的意願不高。如果能從傳統草藥中取經,可能攸關我們未來的健康!
剛讀《我的尋藥人生》時,我其實對奎弗一無所知,這本書序言以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作為鋪墊,講述了她把埃默里大學的學生帶到佛羅里達州鱷魚出沒的沼澤地進行實地考察,尋找一種梧極難尋覓的黑莓(Rubus sp., Rosaceae),可能可以作為一種潛在的抗菌藥物的來源。為了研究外來入侵種埃及聖䴉,我在台灣西部的各種爛泥沼澤地吃盡了各種苦頭,深感在沼澤濕地工作的艱辛。上次田野工作還是很丟臉地在台北關渡的爛泥灘上,連滾帶爬回到船上,所以我想奎弗應該是位身強體壯的植物學家吧。
沒想到,當奎弗介紹自己的成長背景時,我才赫然發現,原來她是位殘疾人士。她父親在越戰期間接觸了俗稱橙劑的叢林落葉劑,導致她和成千上萬出生就有了殘缺的小孩一樣,右腿先天發育不全。她在三歲就接受了截肢手術,失去右膝以下的小腿,還差點因此死於嚴重的金黃色葡萄球菌感染。義肢和截肢處皮膚的磨擦讓她在田野工作中一再飽受感染的折磨。然而,她不畏艱險地克服諸多挑戰。
奎弗在《我的尋藥人生》把民族植物學、生物醫學和回憶錄交織在一起,向我們講述了她自己勇氣可嘉的人生旅程。她最早的草藥學導師之一是亞馬遜巫醫安東尼奧(Don Antonio),他會用死藤(Banisteriopsis caapi)製作特調的死藤水。關於死藤水的作用,還可以參考一下胖胖樹王瑞閔的《被遺忘的拉美─福爾摩沙懷舊植物誌:農村、童玩、青草巷,我從亞馬遜森林回來,追憶台灣鄉土植物的時光》。安東尼奧和他的兒子吉爾莫(Glimer)經營一個民族植物園,把奎弗引入了一個具有治療和文化意義的植物新世界。
因為身體上的殘疾,奎弗也感恩是現代醫學的受益者,她也接受過民族草藥的治療,透過這些經歷,她看到了傳統醫學的智慧和功效。她的職業生涯致力於研究草藥如何幫助防治傳染病,恢復和維護人類健康。她特別專注於植物性抗生素的研究,這些抗生素可以對抗由抗藥性細菌引起的嚴重感染危機。
儘管行動和四肢發達的阿宅相比更不便,但她仍會不辭勞苦地乘坐獨木舟、四輪越野車、騾子、氣墊船和徒步旅行,在遙遠的亞馬遜河的洪水森林、佛羅里達州南部的陰暗沼澤、義大利中部的連綿山丘、阿爾巴尼亞和科索沃的孤立山頂以及地中海的火山島進行實地田野研究。她描述在義大利鄉間的研究和生活,讓我不禁想馬上買機票過去。
她在義大利的田野研究被了讓她收獲滿滿,也結識了現在的老公馬可,為她放棄在義大利葡萄園的生活跟她到美國過起吃苦耐勞的克難生活雖然看起來很浪漫,可是多災多難挫折卻如影隨形地伴隨她左右。在她念博士班期間,夫妻兩人一起經營了洗衣店,開店期間還經歷搶劫、風災和房東無故漲租的一波三折。
她曾嘗試創業,試圖把她的發現商品化,在阿肯色大學小岩城分校當過兼任教授。後來她到艾默利大學人類健康研究中心工作,儘管得到了醫學院皮膚病學系的教職,但聘用條件談不上理想,而且在《我的尋藥人生》出版時還未取得終身教職,儘管她的研究已被多家媒體廣為報導。她在書中還把那些常刁難她的同儕起了各種綽號。但是她也積極參加各種學術聚會和各界同儕切磋以增進她的研究能力。她從前因自卑而想要隱藏她的義肢,但信心與日俱增後,她大方地展示她的義肢。
《我的尋藥人生》有很多精彩的故事,這是本充滿啟發性的好書,讓我們見識到一位植物學家如何克服身體和生活中的種種障礙實現理想,並且認識生物多樣性和傳統知識的保存真的刻不容緩!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2023年5月24日 星期三
一位女性醫學民族植物學家的尋藥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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