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8日 星期六

德國憑啥崛起?



羅胖在最新一集《羅輯思維》談到了德國為什麼崛起,他肯定了德國的經濟非常穩健,認為德國是探討國家發展的好材料(請參見〈也來談談「羅輯思維」〉)。我有不同見解,想在臉書說說自己對這集的淺見,不小心寫長了,就刊在部落格騙流量吧XD

原本羅胖開始關注德國,是件好事,因為美國是超級強權,我們太過唯美國馬首是瞻,忽略了美國有其獨特的歷史和地理,也忽略了其他經濟更強健的國家,可能有很不同的發展道路。

但是,還是要批評一下,羅胖用德國來支持他那大右派觀點,又佐證了一句箴言:「如果你手裡有一把錘子,所有東西看上去都像釘子。」


德國魯爾工業區(Ruhr district)最大城市多特蒙德(Dortmund)(Dkoedo, CC BY-SA 3.0


首先,羅胖談自由交易,這沒問題,他說很好,管控物價確實只會造成市場萎縮,結果不管該不該買到物資的人全都坐吃山空,自由交易讓價格反映供給和需求,才是正道。

但下半部,羅胖卻說得極差。什麼叫「有槍在」還是「有兵在」?搞得好像威權政治才能發展經濟,這根本是鬼扯,那是不是軍事獨裁最好?北韓和緬甸被威權搞成什麼慘樣,大家有目共睹吧?其實正確說法是,資本主義要能興盛,是要有公權力能夠伸張,也就是契約也好、產權也好,要能夠順利執行和保障,是要有強而有力的公權力的。

有些人沒懂這個,指責右派說小政府,那無政府地區不是經濟更好嗎?這真是不懂經濟學,右派只是認為政府不該干預市場,並沒有要廢掉政府公權力對契約和產權的保障和保護。所以才不是什麼「有槍在」,而是公權力是不是真的有在保障契約和產權,還有公權力有沒有在好人受到不公的欺負時出來伸張正義,懲罰侵犯產權和片面撕毀契約的壞人。可見台灣經濟就壞在政府只敢拍學運學年肩膀,放任黑心企業在毒害河川、食安,還有公權力是用來鎮壓反抗財產被不合理低價徵收的人。

公權力的執行要不要用槍桿子?當然要,可是卻非像羅胖說的那麼簡單,如果好人的產權被不公的侵犯,難道政府也要用維穩的名義去鎮壓抗議示威嗎?

另外,裡頭也有一些資訊錯誤和容易令人誤解的說法,我們一般認為德國經濟超強,是因為德國產品形象真的很好,在金融風暴重創全球時,不僅老神在在,還逆風高飛。德國的製造業強勁,失業率很低,所以會令人以為德國經濟遠比英法強,可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2014年人均GDP,德國、英國、法國的人均GDP(國際匯率)分別是47,589、45,653、44,538鎂,分居全球第17、18和19。看了數字,簡單來說,就是差不多,別說得好像德國遠超英法。

另外,羅胖說德國右派的基督教民主聯盟(Deutschlands Christlich-Demokratische Union,CDU)從二戰後一直執政迄今,也有誤。基民盟在1949年至1969年,1982年至1998年,2005年至今為執政黨。中間可是有左派政黨執政的。不過這是小問題,比較大的問題是,歐洲的左右派,和英美的左右派可是不同的,歐陸的的右派和英美的右派相比,多少還是有些社會主義色彩,和強調自由放任的英美右派是不同的,就經濟的政治光譜來說,德國中間偏右的基民盟在美國算是中間偏左哦!羅胖也別一味右派右派地混淆視聽。

還有,德國有一堆社會主義色彩的經濟發展模式,這些羅胖當然全部略過不提,而且也只賣自己專賣的書,一本和德國有關的書也不提。德國和英美資本主義不同的「萊茵資本主義」 (Rhineland Capitalism)或稱「萊茵模式」,在學界已有人提出。法國經濟學家米歇爾·阿爾貝(Michel Albert,1930 - 2015)在1991年出版的《兩種資本主義之戰》Capitalisme contre Capitalisme)(對岸譯作《資本主義反對資本主義》 )一書中闡述了資本主義的兩個模式:北美模式和萊茵模式。萊茵模式強調社會保障體系的建立,利用稅收和福利政策來實現社會的和諧和公正。

到維基百科查「社會市場經濟」(德語:Soziale Marktwirtschaft;英語:social market economy)的條目,就清楚寫著: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聯邦德國第一任經濟部長、後又曾擔任聯邦總理的路德維希·艾哈德(Ludwig Wilhelm Erhard,1897-1977)主持建立了社會市場經濟制度,既背離了過去曼徹斯特自由主義,又擯棄了在經營與投資方面由國家決定的統制經濟。國家在市場經濟中主要負有調節的任務,它規定市場活動的框架條件,儘可能地放棄對價格和工資形成的直接干預,通過提高消費者機會、刺激技術進步和創新、按勞分配收入和利潤的方式來使市場中的各種力量自由發揮作用。它限制市場力量的過分積累,在主張市場有序競爭的同時,強調社會責任,主張高稅收高福利。」

中國最愛用的百度百科對萊茵蘭資本主義(Rheinland Capitalism)的解釋如下:

「雖然這一模式也遵循市場經濟的原則,但不是把市場看成唯一的尺度,而是強調企業不僅要為股東負責,也要為職工負責,企業不得隨意壓低工資,因此價格競爭的空間也非常小。這樣,企業之間競爭的焦點就轉向了產品的質量和服務。德國就是這一模式的典型代表,日本在戰後經濟發展中也遵循這一模式。」 

「德國經濟在萊茵蘭資本主義模式下,工廠不敢輕易關閉,也無法隨意解雇工人,只能從技術上培養工人,德國的工人在這種相對穩定的模式環境中,有機會深化自己的技藝,這也是德國的產品工藝先進、能夠精益求精而維持高昂價格的原因。企業對職工負有責任這種企業倫理在德國已經完全被制度化了,比如,企業董事會中設立職工董事來代表勞方利益。這些代表必須在工友中競選產生。他們和資方代表一起共同決定工作時間、休假、雇佣、裁員、甚至技術投資等等關鍵性問題。在德國,這種職工董事大概有50萬左右。工會是勞方的組織,而資方也形成同類企業結成的聯盟,按照德國的規矩,同類企業的工資要由勞資雙方協商,並在同行業裡統一。企業之間的競爭重在經營、技術、工藝水平,根本沒有空間靠壓低工價來提高效益。這也是德國制造業在當前世界經濟危機中依然顯示出強大的生命力的重要原因。」

羅胖對德國戰後的經濟政策整策,只挑了對他右派觀點有利的來講,左派那些高稅收高福利全當作不存在,果真是「如果你手裡有一把錘子,所有東西看上去都像釘子」的典範。

萊茵模式不是萬能的,德國在萊茵模式下,無法孕育出華爾街那樣的投資銀行,也無法培育出超強的IT企業,但卻非常穩健,不會大起,但也難大落。其他國家是否適合萊茵模式,可以討論,但羅胖那樣避開對他不利的完全不談,是很糟糕的誤導。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對萊茵模式有興趣,可讀以下文章:

萊因模式──奇蹟或假象?

萊茵模式(1)──德國的雙軌制職業教育

萊茵模式(2)──哈茨法案的爭議

萊茵模式(3)──顛覆經濟學常識的德國就業奇蹟

萊茵模式孵不出臉書、微軟- 商業周刊

萊茵模式:放下手中的經濟學課本吧!台灣值得更好的經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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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6日 星期四

被掩蓋的智慧宮

現在的先進國家,大部分是歐美等信仰基督教的西方國家,要不然就是西化很深的亞洲國家如日本、韓國。可是在六七百年前,有長達六七百年的時間,卻非如此。

當時歐洲處於黑暗時代的中世紀,但伊斯蘭世界的藝術家、工程師、學者、詩人、哲學家、地理學家及商人輩出,在傳統學術的基礎上保留並促進了藝術、農業、經濟、工業、法律、文學、航海、哲學、科學、社會學、科技各方面的發展,並在基礎之上對這些方面實施改革創新。

要不是透過伊斯蘭世界的阿拉伯文對古希臘、古羅馬文獻的整理和保存,在十字軍東征時的接觸,把阿拉伯世界的數學、工程、航海、地理、醫藥、建築、化學、園藝、金融和文學等等知識傳入歐洲,就幾乎不可能有後來的文藝復興和科學革命。酒精(alcohol)、代數(algebra)和演算法(algorithm)、煉金術(alchemy)等英文名詞,其實就從阿拉伯文而來的。

由於伊斯蘭國(IS)的恐怖攻擊,近來許多朋友開始在臉書轉貼和中東有關的各種文章。台灣人過去對中東的忽視和誤解,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一來課本教的頗少、二來媒體素質太糟而沒整理事件發生的脈絡,三來甚少和穆斯林接觸而不熟悉。可是,伊斯蘭教有至少15億人口信仰,約佔全球人口23%,是人數成長最快的宗教。歐洲的穆斯林愈來愈多,中國要搞一帶一路也勢必需要和大量穆斯林打交道,中國的財經知識脫口秀《鴻觀》最近也非常關注中東,那涉及列強盤雜的利益(〈也來談談《鴻觀》〉)。對伊斯蘭世界正確的認識,對未來世界局勢的判斷至關緊要。

可是,西方中世紀時普遍仍認為阿拉伯人是野蠻的異教徒,東方的知識更是異端學說。十字軍東征更是教會灌輸大眾為神對抗異教徒的觀念,將穆斯林全都描繪成落後的蠻夷,以此來號召人們投入戰爭。過了數百年,到今天這樣的觀念卻沒有多大的改變,西方仍普遍瞧不起阿拉伯世界。即便西方的科學是建立在東方成就之上,但西方對此甚少著墨。十字軍東征時所散播的偏見似乎也再現於今日的反恐戰爭上。

喬納森‧萊昂斯(Jonathan Lyons)的《智慧宮:被掩蓋的阿拉伯知識史》The House of Wisdom) 卻要來審視真正的歷史,闡述了歐洲人與穆斯林之間的文化交流,以及阿拉伯人如何轉變西方文明,讓我們真正瞭解伊斯蘭對中世紀基督教世界的主要影響。《智慧宮》分為五部分,以伊斯蘭的每日五次禮拜名稱定之,即al-Maghrib(昏禮)、al-Isha’(宵禮)、al-Fajr(晨禮)、al-Zuhr(晌禮)、al-Asr(晡禮)。 萊昂斯長期致力於東西方關係研究,最初關注冷戰雙方,後轉入阿拉伯世界與西方關係的研究。曾任路透社編輯和國際記者達二十餘年,足跡遍及阿拉伯世界。他現任澳洲蒙納許大學(Monash University)全球恐怖主義研究中心研究員和宗教社會學博士候選人。






西羅馬帝國滅亡後,歐洲先去了原本的古典文明,也因阿拉伯人的入侵和拜占庭帝國分隔,歐洲的文明和科技崩壞,搞到無法修道院精確計時,連復活節真正是哪天也愈搞愈不清楚。中世紀時,西方基督教教會勢力壯大,主張神聖的信仰凌駕於理性之上,對地球、星象的探索是對神的褻瀆,因此百般阻撓西方的科學發展。若非已翻譯成阿拉伯文的古希臘羅馬之學術著作再轉譯成拉丁文,進而傳到歐洲內陸,使得歐洲文化得以與古希臘文化銜接,歐洲恐怕仍是落後的大陸。

伊斯蘭政權阿巴斯王朝八世紀末在伊拉克巴格達創立的翻譯與學術中心「智慧宮」(Bayt al-Hikma),位於今日伊拉克的巴格達。「智慧宮」是伊斯蘭黃金年代最璀璨的花朵,在掌權者的支持下,學者專家們從希臘、波斯、印度等古典學問手上,接下科學發展的火炬,用阿拉伯文寫下人類文明盛世。




智慧宮是研習人文科學及科學的中心,包括數學、天文學、醫學、化學、動物學及地理。學者們借鑒波斯、印度及希臘的文獻,包括畢達哥拉斯(Πυθαγόρας,約前580-前500)、蘇格拉底(Σωκράτης,前470-前399)、柏拉圖(Πλάτων,約公元前427-前347)、亞里士多德(Αριστοτέλης,Aristotle,前384-前322)、希波克拉底(Ἱπποκράτης,前460-前370)、歐幾里得(Ευκλειδης,前325—前265)、普羅提諾(Πλωτίνος ,204-270)、阿耶波多(आर्यभट,476-550)及婆羅摩笈多(ब्रह्मगुप्त,598-668)的著作,他們積累了世界上的各種知識,並根據他們的發現再加以擴展。巴格達是當時世上最富庶的城市,並且是學術發展的中心,人口超過百萬人,為當時之冠。代數之父花剌子米(Muḥammad ibn Mūsā al-Khwārizmī,約780-約850)也是智慧宮的學者。

阿拉伯文取代了希臘文和拉丁文,成為最先進的學術語言,就像現今的英文一樣。雖然拜阿拉伯人對知識的保存、創造和傳播所賜,歐洲才擺脫中世紀封建時期教會控制一切的愚昧。但西方甚少感恩過阿拉伯人,仍一直視他們為該死的異教徒。後來突厥人建立的鄂圖曼土耳其帝國,也是版圖橫跨歐亞非大陸的大帝國,學術和政治也比歐洲先進開明。但歐洲和鄂圖曼帝國也勢不兩立,抵抗後來鄂圖曼帝國入侵的維也納英雄歐根親王(Prinz Eugen von Savoyen,1663 – 1736)塑像,現在就在霍夫堡皇宮前的英雄廣場(Heldenplatz)。




我在奧地利第二大城格拉茨(Graz ),也參觀了一個軍械庫(Landeszeughaus),裡頭的收藏都是和鄂圖曼帝圖打仗時用過的軍械。




當時,維也納的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以天主教的守護者自居,和強力的鄂圖曼帝國力拚!誓死不讓歐洲落入異教徒手中。所以對西方基督教文明而言,維也納有重要的地位,二戰後維也納原本是蘇聯佔領區,英美法聯軍都要以佔領的東歐其他地區和蘇聯交換維也納。

由此可見基督教世界對伊斯蘭世界的排斥是到何程度。歐洲其實有一部分曾為穆斯林統治過,最有名的是西班牙。西班牙南部迄今仍有大量充滿阿拉伯色彩的精美建築。也因為西班牙曾為阿拉伯人統治,所以有了許多機會讓歐洲人接觸阿拉伯文明。後來西歐伊比利亞半島北部的基督教各國逐漸戰勝南部穆斯林摩爾人政權,史稱收復失地運動(Reconquista),穆斯林被主教和國王強迫改宗,阿拉伯書籍被燒毀,伊斯蘭宗教、服飾、習俗都被禁止。




然而,在中東像是黎巴嫩和敍利亞,迄今仍住著不少流傳比歐洲更久遠的基督教的教徒,穆斯林和他們原本和平相處,要不是英法兩國在一戰後瓜分中東,強劃出打破教派和部落勢力的國境,否則也不會戰亂連連(請參見〈為巴黎恐攻換半透明法國國旗頭像祈福,是偽善嗎?〉)。可見基督教文明的包容性其實還可能不如伊斯蘭文明。

《智慧宮》就提到了阿拉伯化的基督徒,在十字軍東征時,來自野蠻歐洲的十字軍攻破耶路撒冷,對城裡的穆斯林、猶太教徒是血洗式大屠殺,連基督徒也完全不放過,把耶路撒冷殺得屍首堆成山。後來,阿尤布王朝的薩拉丁才收復敘利亞和兩河流域的大部分,發動聖戰抵抗十字軍。1187年,他俘虜耶路撒冷國王和聖殿騎士團團長,重新收復聖城耶路撒冷。這情節拍成電影《王者天下》(Kingdom of Heaven)。




今天中東被戰亂摧殘得最兇的伊拉克、敍利亞、黎巴嫩、巴勒斯坦的黎凡特地區(al-Sham, Levant),過去不僅不是落後的地區,還是西方世界在經濟和文明上最繁盛的地方。該處身處歐亞非大塊大陸交界,有各種文化的交流和衝擊,發展出最重要的文明和宗教。但也因為身處兵家必爭之地,征戰和衝突不斷。

伊斯蘭世界現今的包容性大不如從前,強弱也天差地遠。從《智慧宮》可見,當一個文明極其包容時,就是最強盛之時。像阿拉伯人也接受古希臘哲學,吸收、聚集、綜合及提升了古代兩河、羅馬、中國、印度、波斯、埃及、北非、希臘及拜占庭文明的知識,就創造出了伊斯蘭黃金時代


西方吸收了博大精深的阿拉伯文明就發展出文藝復興,今天國力的強盛和西化程度也有相關。文明之間的互相影響消長是千年來的常態,沒有必要自負和自卑。盛極而衰乃天道,雖然 學界仍未對伊斯蘭黃金時代的衰落原因達成共識,但一個文明能否興或衰或許還是決定於其包容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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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22日 星期日

老鷹想飛來看見台灣






《老鷹想飛》(Fly, Kite Fly)值不值得看?非常值得看!

雖然我是研究鳥類遺傳和基因體的,但我沒有任何鳥類學田野經驗,這部電影值得大推,不是出自我的專業考量。

歷經了23年,《老鷹想飛》 沒有全都是高畫質畫面,有不少樸素的畫面。師大生科的林思民老師在臉書的貼文說道:「 這部電影,不只記錄了沈振中老師的23年,不只記錄了梁皆得導演的23年,也見證了每一個五年級、六年級賞鷹人共同經歷的23年。」

如果《看見台灣》是從人的角度來看見台灣的國土和環境問題,《老鷹想飛》就是鷹版的《看見台灣》,從老鷹的角度看到台灣嚴重、荒謬的土地和環境問題。

《老鷹想飛》由國內資深生態攝影大師梁皆得執導,著名生態藝術家何華仁策劃監製,吳念真獻聲《老鷹想飛》 旁白,還有2013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獎得主林強為《老鷹想飛》 配樂。

《老鷹想飛》 的主角黑鳶就是我們耳熟能詳,俗稱的老鷹,台語為「厲鷂」,有一首古老童謠是這麼唱著的:「厲鷂啊厲鷂,厲鷂飛上山,嬰仔快做官,厲鷂飛高高,嬰仔中狀元,厲鷂飛低低,嬰仔快做老父。」

原本黑鳶與人類生活緊密,不管是荒野或都市,在溪流或海邊,都有黑鳶棲息、覓食及活動的場域,黑鳶到垃圾場覓食、撿拾人類丟棄的物品作為巢材,扮演者環境清道夫的角色。

然而,自1980 年代起,因為環境變遷,臺灣的黑鳶數量急速下滑,一度降到不到200隻,目前全台灣黑鳶的統計數量約300至500隻左右。

1991年,人稱老鷹先生的沈振中老師,因為親身經歷基隆外木山一群黑鳶因為棲地破壞而消失,因此放棄十年的教職生涯,毅然立志為黑鳶立傳廿年,從 1992年起至2012年止,沈振中辭去最有保障的教職,過著最簡樸的生活,從他38歲到58歲,真的用了廿年的生命為老鷹寫傳記,廿年來他選擇了不分日夜而且是長時程的遠距離觀察方式來進行。

拍了23年的《老鷹想飛》 ,忠實紀錄了老鷹在台灣日漸惡化的環自然環境下,所遭遇的生存困境,引人反思人類過度發展經濟生活對其他生物所產生的傷害。

昨天和一群好友聚會,我說到《老鷹想飛》 出國去拍,很多城市隨便一拍,天上就上百隻老鷹,可是全台灣剩下的老鷹,卻可能一度不到兩百隻!當場所有人都傻了眼。

不要以為上百隻老鷹在天空中盤旋,是在印度、尼泊爾那些落後的國家,而是日本這個比台灣發展更很多的國家!不要說日本,連香港上空盤旋的老鷹,都比台灣任何一座城市都多很多,而香港是個人口密度高到爆炸、極度擁擠的大城市!台灣的老鷹都死哪去了?這是表示台灣環境面對了極為嚴重的問題!

我最近有很多朋友到日本去旅遊,現在比較流行到九州、四國這些地方去親近日本鄉土。我說,台灣人有多悲哀呢?台灣人為了賺錢,污染、殘害了自己土地和健康,然後把錢花去一個消費水準比台灣高不少的日本才能看到和大自然和諧共存的日本,然後回來鬼島坐視土地的污染和開發,再賺更多錢出國去爽幾天,台灣人是起肖了嗎?

《看見台灣》把山林和河川的破壞真真實實呈現在全台灣人面前,行政院長和高官上演了一場震怒的戲,結果所有的違法破就地合法,排入河川的污染被捉包官司一打再打,罰金愈來愈少到乾脆不罰。如果有一天,台灣都沒了老鷹,一隻也不剩了,大家還是繼續GDP躺平、血汗地賺點錢去國外看風景吧,真是好棒棒呀~

我不曉得台灣人還有沒有樂觀還是悲觀的權力,但我們可能至少做點改變,請支持〈讓老鷹回到台灣天空:募集 2016黑鳶研究基金〉,謝謝。






相關網站:

老鷹想飛 - Facebook

《老鷹想飛》院線上映X 教育推廣計劃| flyingV 群眾募資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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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5日 星期日

為巴黎恐攻換半透明法國國旗頭像祈福,是偽善嗎?





法國巴黎13日晚間又遭受恐怖攻擊,至少六個地點遭遇連環恐怖襲擊,包括七起槍擊案、六次爆炸,一起人質劫持事件,迄今已有129人死亡、352人受傷,其中99人重傷,伊斯蘭激進組織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IS)已出面承認犯案。我和有些朋友就把頭像換成了法國國旗的三色,表達對恐怖攻擊的譴責。然而此舉,在臉書上卻遭受一些網友吐槽,說新疆、土耳其、敍利亞和黎巴嫩遭受恐怖攻擊時,為何沒有人表達同樣的譴責。

我既然也改頭像,我要為自己立場辯護,以示負責。我在臉書上轉了靠北工程師的一張照片,是指責我們為何對黎巴嫩和敍利亞反而漠不關心。對於這個改臉書頭像的事,我認為並沒有什麼好指責的。那篇照片不知何故被刪了,我就只好寫這篇來討論吧。

法國是個對現代世界有很大影響力的大國,只要讀歷史,就會讀到法國大革命、拿破崙、一二戰等法國參與的大事件,學藝術就一定會知道塞尚、莫內、馬諦斯、雷若瓦等等,學文學就會知道有雨果、大仲馬、小仲馬、莫泊桑等等,學科學就會知道巴斯德、居禮夫人、拉瓦鍚等等,這些都不需要查資料就大概能出現在腦海。我們現在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有一大部分是源自法國大革命的自由、平等、博愛,影響了美國憲法和很多現代國家憲法精神。

可是要提出黎巴嫩和敍利亞有啥影響世界的偉人,不查資料我是一個也想不到,恐怕是我太寡陋孤聞。頂出能提出,《黑天鵝效應》The Black Swan: The Impact of the Highly Improbable)、《反脆弱:脆弱的反義詞不是堅強,是反脆弱》Antifragile: Things That Gain from Disorder)和《隨機騙局:潛藏在生活與市場中的機率陷阱》Fooled by Randomness)的作者納西姆.尼可拉斯.塔雷伯(Nassim Nicholas Taleb)是黎巴嫩裔,還有蘋果的賈伯斯(Steve Jobs,1955-2011)生父是敍利亞人XD 就算查了一下資料,也只找到黎巴嫩詩人哈里利·紀伯倫(Khalil Gibran,1883-1931)。

更甭提很多人都到過法國巴黎,對法國的瞭解遠超黎巴嫩和敍利亞。但這公平嗎?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公平,可是國際媒體本來就不會視所有國家都一樣重要。例如台灣的太陽花革命和311大遊行,規模遠超香港的雨傘革命,可是在國際媒體的篇幅和深度卻反過來。為何如此,因為香港是個國際大都市,是亞太金融中心,有很多金融商品交易在香港進行,而且還有許多跨國大企業進駐香港當亞太地區總部。

別說是香港,連人均GDP只有台灣三分之一不到的泰國,曼谷有任何風吹草動,在國際媒體的篇幅隨便都比台灣出了大事都還多。因為曼谷也是國際大都市,有亞洲第二大西方人人口(第一是新加坡)。台北老實說,就是個地區性大城市而已,還不算國際大城市。更別提台灣主流媒體對國際大事不聞不問,人家國際媒體憑啥來關心台灣?台灣是自我邊緣化,怪不了誰。所以說,對巴黎的關心遠大過對黎巴嫩和敍利亞,是因為法國是大國,而且巴黎是有千萬人口的國際級超級大城市,這完全徹底正常。如果覺得其他地方的恐攻也值得關注,請提出具體的理由和論述,否則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地嘲諷他人。

有網友指出,黎巴嫩和敍利亞在人類文明史上也很重要啊!是的,黎巴嫩和敍利亞還有巴勒斯坦(也就是現今以色列)過去稱為黎凡特,曾經有過人類最輝煌的文明,有興趣可以讀讀《西方憑什麼:五萬年人類大歷史,破解中國落後之謎》(Why the West Rules—For Now)這本好書,裡頭指的西方就是包括黎凡特地區(〈西方究竟憑什麼?〉)。可是,別忘了,經過幾千年的民族大遷徙還有帝國版圖變動以及宗教傳播,當地的民族、宗教和文化已經和過去不太一樣了。




也有朋友指責我,說伊斯蘭文明明明就也對現代世界有很大影響,要不是阿拉伯人用阿拉伯文保存了古希臘、羅馬的經典,還有積極進行科學研究,對中世紀歐洲開了扉窗,歐洲哪來文藝復興?歐洲文藝復興前的天文學、數學、化學、農藝學,很多是從阿拉伯世界傳進去歐洲的。其實,別說知道這段歷史的台灣人,連歐美很多人都不太知道,他們對這段歷史討論是極少,有本好書《智慧宮:被掩蓋的阿拉伯知識史》The House of Wisdom)就是在講述那段阿拉伯人啟蒙歐洲人的歷史。可是,既然知道的人很少,要大家視黎巴嫩和敍利亞為文明古國來尊重,是苛求。如果自己很清楚,請傳播這段知識,但不要怪不知道的人無知,否則是種傲慢。






阿拉伯世界沒落已久,被突厥人堀起的帝國--鄂圖曼土耳其帝國( Ottoman Empire)統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加上雖然西方科學的興起很大程度要歸功於阿拉伯世界,可是征服全世界,畢竟還是西方國家,我們必須要承認這事實,我們的教育、政治、經濟、法律、軍事等現代化國家的制度,全都源自西方,連所有物質生活包括衣、食、住、行的科技也都全部源自西方,除了學有專精的學者專家,還有誰能說出哪些是受阿拉伯文化影響?


雖然這本《文明:決定人類走向的六大殺手級Apps》Civilization: The West and the Rest)的作者尼爾.弗格森(Niall Ferguson)是個大西方沙文主義者,但他分析了西方(英美)征服全世界制度上的原因,其論點值得探討,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要批判性地讀(請參見〈國敗論之西方文明決定人類走向的六大殺手級Apps〉)。

我想,不管是巴黎恐攻也好,還是敍利亞內戰,還是土耳其和黎巴嫩的恐攻,沒有必要怪別人所知甚少,台灣主流媒體畢竟從未給予視聽大眾有脈絡的資訊,沒給偏見就算是不錯的XD

黎巴嫩原本是基督徒稍微過半的中東國家,過去貝魯特(Beirut)是個很繁榮、開放的國際都市,有中東小巴黎之稱。可是1975年,黎巴嫩爆發了一場持續了15年的內戰,嚴重破壞了黎巴嫩的經濟,造成大量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據估計,有15萬人遇難,20萬人受傷,約90萬人(占戰前人口的五分之一)流離失所。1990年,各方簽署塔伊夫協議(Taif Agreement)結束內戰,但黎巴嫩的很多地方已經成為一片廢墟,近年才恢復正常。

貝魯特於11/12晚間發生兩起自殺炸彈攻擊,目前已知至少造成43死近240傷。攻擊事件發生於南部伊斯蘭教什葉派「真主黨」(Hezbollah)據點,遜尼派IS已自稱是事件主謀。我有問過不少台灣朋友,大部分都搞不清楚什葉派和遜尼派的差別,我問歐洲的朋友,大部分都多少知道,這當然又要怪罪台灣的主流媒體。真主黨可是曾被歐美視作恐怖組織的耶,這看來像是黑道火拚啊XD







任何的恐怖主義,都不值的同情,不管他們殘殺的是法國人還是阿拉伯人或是俄國人。我雖然解釋巴黎恐攻,比較多人同情是完全正常的,可是,我並非認為黎巴嫩和敍利亞真的不重要,只是對於黎巴嫩和敍利亞問題,不是放在一次恐攻死多少人,而是要放在整個歷史框架上去理解,而不是一兩件大事件就出來表示一下,然後前因後果統統不管。

要惡補中東的知識,中國有個知識脫口秀《鴻觀》,算是我見過華文世界裡,把來龍去脈說得最清楚的,雖然宋鴻兵的觀點是從中國的利益出發而一定有偏頗,但他把中東問題的遠近成因以及列強的手段說得很明白,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還是快速瞭解中東問題不錯的管道(〈也來談談《鴻觀》〉)。

敍利亞和伊拉克的IS堀起,遠因就是英法在阿拉伯半島和新月地區分贓,刮分勢力和利益。法國為了控制殖民地,扶持什葉派的少數派掌權。可是,阿薩德現在背後撐腰的,是和西方世界為敵的俄國,所IS也在埃及炸了俄國的民航客機。我想,IS挑法國下手,除了那個遠因,主要應該是法國比較好下手。法國巴黎不到一年居然被恐攻兩次,一次比一次嚴重,顯示他們的情報網有重大疏漏,這在恐怖分子界應該是有口皆碑的吧!

有人用法國過去的殖民來暗指法國也是個恐怖國家,未必值得同情。但是情況才沒這麼簡單。是的,英法在中東刮分出的國家,破壞了原本千年相安無事的宗教和民族平衡。例如,英國在一戰時拗漢志王國(al-Ḥiǧāz)國王海珊·本·阿里(Hussein bin Ali, Sharif of Mecca,1854-1931)起兵突龔鄂圖曼土耳其,在成功後卻因種種利益問題不把原先許諾的整個阿拉伯地區歸漢志王國,談不攏後扶持內志王國,把管理麥加(Mecca)、麥地那(Medina)兩大伊斯蘭聖城千年的希哈姆家族(Hashemites)驅離。希哈姆家族可是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後裔繁衍而成的家族耶!後來英國才勉強給老國王兩個兒子伊拉克和約旦,伊拉克國王後來被年輕軍官政變推翻,但約旦國王阿卜杜拉一世(Abdullah I of Jordan,1882 – 1951)後代仍掌權迄今。

 



英國此舉,破壞了阿拉伯半島上千年的勢力平衡,內志王國(Mamlakat Najd wa-l-Ḥijāz‎)的伊本·沙特(Ibn Saud ,1875 –1953)的沙烏地家族得到了將近整個阿拉伯半島大部分地區,兩大聖城劃入自己勢力範圍。內志王國和漢志王國的文化大不相同,麥加、麥地那靠紅海,一直都是商業城市,在阿拉伯商人縱橫世界控制大部分貿易時,阿拉伯文化是相當開明和包容的,因為和外面的世界接觸很多。可是內志王國基本上在沙漠,是遊牧部落,作風思想非常保守,沙特家族的大本營,現在沙烏地阿拉伯首都利亞德(Riyadh),就是在沙漠中。他們把希哈姆家族這個聖族後裔趕走了,為了維護其合法性,就大力宣揚保守伊斯蘭教義,以伊斯蘭守護者自居。




湯馬斯.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在世界又熱又平又擠:全球暖化、能源耗竭、人口爆炸危機下的新經濟革命》Hot, Flat, and Crowded:Why The World Needs a Green Revolution---And How We Can Renew Our Global Future)就有提到伊斯蘭教世界有分保守的沙漠伊斯蘭和開明的城市伊斯蘭,而現在沙漠伊斯蘭掌握了油源,所以花大錢傳播最保守的伊斯蘭教思想。


東南亞一些保守的宗教學校就受到保守的阿拉伯王國資助,導致伊斯蘭教愈來愈保守,近年在馬來西亞,極端伊斯教政客公然發表違法言論污辱非伊斯蘭教徒,是愈來愈常見了。那些富油阿拉伯國家其中一些王室成員還暗中資助極端主義份子搞恐怖活動,基本上算是公開的秘密。英國毀約又讓內志王國稱霸,就是伊斯蘭教由開明轉保守的遠因。

IS在初期有獲得富油阿拉伯國家資助,也算是公開的秘密。敘利亞在2011年1月26日開始出現反政府示威活動,但被政府軍鎮壓,但隨後反政府示威活動演變成敘利亞內戰至今。2014年,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再次成功連任總統。2015年5月,IS利用敘利亞內戰之際陸續占領敘利亞領土,目前敘利亞一半以上領土已被IS占領。持續進行的敘利亞內戰與IS戰事,導致20多萬人死亡,約800萬人在國內流離失所,超過400萬敘利亞人逃到國外成為難民,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最大一批難民潮。

IS作風極為殘暴,連原本有合作的基地組織(al-Qaeda)都看不下去而劃清界限。IS用斬首、淋油焚燒的方式處置異教徒、異己和同性戀者,還炸燬清真寺、違背《古蘭經》教義展開血腥種族清洗、使用氯氣進行毒殺、在巴格達的天主教堂裏屠殺信徒,他們也屠殺了雅茲迪教徒,殺人方式有槍殺、斬首,或斬斷手腳釘在十字架上,或以繩索縊死,另有許多人被活埋,或者負傷再活埋。許多婦女被姦殺,超過三百名婦女與女童被擄走,可能被轉賣,或成為軍妓、性奴隸。就算是遜尼派部族,如不願宣示效忠,也會被視為叛徒而被屠殺。所有罪行加起來這已經算是反人類罪了,是納粹已來最殘暴的政權。

法國過去幹了很了髒事,只要被法國殖民過,下場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就是「悲慘」。可是今天到法國去批評他們過去的殖民主義,是個人言論自由的保障,還有一票老法會認同。在法國不信天主教,當無神論或者批評宗教,也是言論自由,頂多在保守的小城市被排擠。可是,在IS控制的地區,只要不皈依伊斯蘭教,或批評IS的手段,鐵定會被斬首或淋油焚燒,這還不算恐怖?


阿拉伯世界,尤其是富油阿拉伯國家,除了王室成員暗中資助恐怖活動,當巴勒斯坦被以色列佔領,各國出兵攻打還各懷鬼胎,被以色列一再逐個擊破,灰頭土臉到極點。敍利亞也好,黎巴嫩也好,其內戰不僅是西方介入,富油阿拉伯國家也介入,在這些國家打代理戰爭,爭當阿拉伯世界老大。巴勒斯坦和敍利亞難民,富油阿拉伯國家幾乎不聞不問,同樣是穆斯林同胞,誰比較沒良心?

中東問題,盤根太複雜,因為有石油,英美法俄中都明的暗的去攪局,對富油阿拉伯國家王室成員資助恐怖活動,睜隻眼閉隻眼,還一起在敍利亞和葉門打代理戰爭。這些什麼時候有解呢?我想,只有在科技重大突破,我們不再依賴石油而有可靠的再生能源,歐美列強才會放過中東人民,讓他們自己選擇想要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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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10日 星期二

先去多元價值的單一文化陷阱






人類是擅長聽故事和說故事的動物,而想像力是我們這個物種極少數區別其他動物而自稱為萬物之靈的能力。我們的社會和國家的基礎,其實是建築在人類群體的共同想像上的,而建構出的共同想像就是一種文化,是一個社會國家裡頭大家共同信仰的價值,簡單來說就是大家都活在一個共同的故事中。

《單一文化的陷阱:經濟效益掛帥的時代,我們失去了怎樣的生活方式和多元價值?》Monoculture: How One Story is Changing Everything),就直接指出,我們這個時代,主導我們理解世界、社會和生活的故事,壓倒其他的故事,成為這個時代唯一的價值標準,是經濟故事!

麥蔻絲(F. S. Michaels)表示,人類在17世紀時相信科學可以戰勝大自然,而我們這個時代則相信,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經濟成長就會創造幸福。




過去人類有過更長時間活在宗教故事中,在《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中,作者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指出,我們這個時候,宗教已經被金錢和消費主義給取代了,我們社會信仰的確實是經濟故事(請參見〈虛構事物和集體想像建構出的人類大歷史〉)。

當社會裡的某個故事成了主角,不僅減少了多樣性,也形成單一文化。我們置身於某個歷史時期的主宰故事裡,會傾向於接受主宰故事對現實下的定義。經濟故事主宰了我們,卻又不讓我們察覺到它的存在,就像魚在水中不會察覺到水,可是我們失足掉進水中會不斷掙扎。

醫療需要經費、教育需要經費、藝術需要經費、社會計畫需要經費,所以經濟故事對我們說,GDP增加了,生活水準上升,國家人均收入增加,下一代會更多機會,年輕人一定比中老年人爽。簡而言之,我們現在沒有已出社會的人會不相信經濟成長促成社會成長。

在經濟故事裡,員工成為了成本,只有盡力搾乾才能COST DOWN,老闆口袋才能滿滿,企業才能擴張。於是大家都困在公司裡,把最清醒的時間花在為老闆和企業增加資本。

《單一文化的陷阱》指出,大自然也好、教育也好、藝術也好,能夠有創造出金錢潛力的,才值得投資。保育大自然,是因為划算,否則會造成經濟損失,要不然就沒有價值;教育不再是提升人的品質和素養,也非培養有責任感的公民,而是把人投到市場中發揮所長來換居生活品質的提升;藝術本身無價,但如果在市場上有價,藝術家才受到鼓勵。

經濟故事還說,公共服務也能夠外包,甚至還需要回本;醫療被產品,醫院與醫生是賣方,病人、政府與保險業者是買方。資深醫師是資方,要競逐病人。醫療產業不斷針對產品推陳出新,宣傳各種狀況,激勵民眾吃藥和健檢的動機。

《單一文化的陷阱》 認為,我們失去了曾在某些生活領域使用的「語言」──家庭與人際關係的語言、自然世界的語言、藝術與精神層面的語言、衛生與健康的語言、公共利益與共同利益的語言,因為經濟語言把這些語言全取代掉了。

《單一文化的陷阱》 強調,過度遵循經濟成長的故事,反而讓我們忽視了人性中其他價值,例如家人之間的親情、教育對社會的改造、企業和員工之間的保護和忠誠等,都被經濟成長這單一價值所抹滅,並產生了質的變化。

金錢,是個雙面刃!對文人來說,經濟故事裡有許多令人感到膚淺的劇情。像邁可.桑德爾(Michael Sandel)的《錢買不到的東西:金錢與正義的攻防》What Money Can’t Buy: The Moral Limits of Markets)也列舉了許多我們這個社會被金錢綁架的故事(請參見〈錢買不到,也不應該買的東西〉〈錢買不到的東西--一場思辯的正義講座〉)。

資本主義和自由市場,其實並不理所當然,《人類大歷史》就提到要有效護持資本主義和自由市場,我們必須要共同相信許多原則,也必須要能夠互相信任,而許多制度的建立,在人類大歷史中,是特例!例如金融產品要有強大的政府和法律保障才能有效交易,否則一堆鈔票、證券、保險、選擇權、契約不過就是紙張和電子檔案而已,雖然華爾街金融業者幾乎都是反對政府干預的右派。

人類進入經濟故事,不過上百年時光而已。作者是加拿大人,這在最相信資本主義和自由市場的北美兩大國尤其是活在經濟故事中,其他仍有傳統的國家如歐洲和日本還不一定呢!但最崇美的台灣,卻愈來愈崇拜金錢,崇拜到什麼都有人拿來賣,包括土地、空氣、大海、良心和國家都有市場來賣。「拚經濟」,一再成為好用的政治騙術。

過去人類的交易,並不是單純把物品視為物資享受所需而已,人類學的研究就發現,有許多傳統社會,經濟活動是伴隨著其他需求的,人們對物品的看法含有多元的精神意義,同樣的,許多物品的交易,並非是因為有人需要使用到那些物品而已,而是有了更高層次的文化需求(請參見〈債的歷史和演化〉)。


可是在經濟故事下,不僅物品的價值就是其價格,只要是用錢買來的東西,沒人在乎你怎麼使用,只要不是用來傷害別人。就算花自己合法賺來的錢買了一台iPhone馬上把它砸爛,不管是用任何理由,也不會真的得罪到多少人。

金錢並不是萬惡的,但也不是萬能的。有人提出認錢不認人的,才是公平的社會。這我同意,只不過前提是要在相對均富的社會才準(請參見〈「認錢不認人」真的是更公平且道德嗎?〉)。不過,金錢有個好處,就是不需要認人,資本主義是去脈絡的,用金錢交易就不需要認識任何賣東西給你的人,我們認識的是物品或服務本身,我路上口渴了去便利商店買瓶飲料,不需要認識便利商店裡的店員,可是在傳統社會裡,要買杯涼茶喝,是去自己熟悉的藥舖。

經濟故事,在金錢方便的使用下,快速地把整個社會去脈絡,過去傳統社會的交易是靠交情,可是現代社會靠的是信任法律的保障,於是每個人愈來愈像是單一的原子,甚至可以用社會物理學的方法來研究。金錢,讓我們能夠在城市裡和陌生人進行大型的協作,其實就像玩場大型電動遊戲裡所需的點數一樣。金錢,就是現實經濟故事中的遊戲點數。

發展經濟,是為了讓我們更有能力去獲取我們惜愛的事物,可是我們卻在過程中先拋棄了珍愛的事物。我們為了這個經濟故事中的遊戲點數,何嘗不是把自己也當作商品在人力資源市場上叫賣,待價而沽。在認錢不認人的經濟世界裡,我們把賣肝換來的點數用到未來治療傷了肝得到的一身病,用遊戲點數打發下一代來換取賺點數的時間,用點數來換取用心經營感情的心力。我們是否已經迷失在一個只會賺點數和花點數的故事情節裡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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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5日 星期四

虛構事物和集體想像建構出的人類大歷史






《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Sapiens: A Brief History of Humankind)在國際暢銷書榜上很紅,是《紐約時報》科學類書籍的第一名!

我對這類跨幾千幾萬年的全球「大歷史」很感興趣,但也了解因為時空跨度的關係,總有些地方照顧不到而有疏漏或不精確。在讀《人類大歷史》之前,也抱著這樣的想法,可是一讀《人類大歷史》,卻整個驚呆了。一般上而言,人文學者對許多科學研究的意涵掌握得很粗淺,這是專業有專攻,即使大師也甚少都全面顧及。可是,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這位最初專研中世紀史和軍事史的歷史學者,居然對科學研究的精確掌握並且涉及的層面之又深又廣,他的博學多聞真的是到令人震驚的地步!

更令人讚嘆的是,他用極為深入淺出的優異文筆,把人類歷史的各種複雜面向,用生動有趣的方式呈現,讀起來絲毫不吃力!難怪可以這本在 2012 年以希伯來文出版的以色列暢銷書,能夠陸續翻譯成二十三種語文!英文版還成為最暢銷的科普書!這在英美書市是異常罕見,因為英美已經有許多優異的學者和作家,極為大量的著作都是以英文為原文出版的,外文書能有機會被翻譯成英文書已經很難得了,還能成為暢銷書榜首,是難能可貴中的難能可貴。想知道原因嗎?不要懷疑,只要你讀了《人類大歷史》,就一定懂的!

《人類大歷史》作者哈拉瑞任教於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歷史系,2002 年在牛津大學獲得博士學位。最獨特的是,哈拉瑞給各國的版本都是量身訂做的,書中舉例盡可能選用當地熟悉的史實,《人類大歷史》書末的〈譯後記〉中,譯者林俊宏也提到他在翻譯過程中得到哈拉瑞不少幫助,這樣的用心是很難能可貴的。 

《人類大歷史》英文書名中的 Sapiens,是我們人類的種名。基本上,人屬(Homo)的物種就可稱為人類,現在地球上基本上只有一個人屬人種,也就是我們智人。可是十萬年前,地球上至少有六個人種。基因體學的研究發現,儘管有些人種似乎滅絕了,可是我們還留有他們的基因,歐亞現代人類族群有 2-4% 的 DNA 來自尼安德塔人,大洋洲的美拉尼西亞人和澳洲土著最多有 6% 的 DNA 來自丹尼索瓦人。關於這部分,請參考瑞典裔德國科學家帕波(Svante Pääbo)的好書《尼安德塔人:尋找失落的基因組》(Neanderthal Man: In Search of Lost Genomes)(請參見〈尋覓尼安德塔人的失落基因體〉)。

現在不僅剩下一個物種,還是世界上遍布最廣的物種。《人類大歷史》就是在寫我們這個物種的所有歷史,野心超巨大。他從認知革命、農業革命,到科學革命談到生物科技革命,從帝國主義、資本主義,到自由主義談到消費主義,從獸慾、情慾、談到物慾,從獸性、人性、談到神性,他學識之淵博足以嚇人。

《人類大歷史》指出,通常,描寫文字發明之前的年代,是生物學家、考古學家的專長;但是文字發明之後的年代,則是歷史學家、政治學家和經濟學家的擅場。哈拉瑞在《人類大歷史》精準地掌握了生物學、考古學、歷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的複雜觀念。哈拉瑞還表示,他希望這本《人類大歷史》能填補傳統史書的三個鴻溝:一、歷史觀與哲學觀之間的鴻溝,他要提供有史實根據的深刻哲學思考;二、人類和生態系統之間的鴻溝,他要讓讀者多從生態系來思考,而不是只講人類的利益;三、集體和個人之間的鴻溝,他要檢視歷史事件如何影響到當時一般人的生活,例如當時的平民感受如何?有沒有人更幸福或更悲慘?

在《人類大歷史》中,哈拉瑞提出我們整個物種從十五萬年前在非洲草原演化出來後,歷經了三大「革命」才成為現代文明的樣子。第一個是發生在七萬年前的「認知革命」,我們人類變得聰明起來,能夠透過語言來聊八卦;第二個是發生在一萬一千年前的「農業革命」,我們的祖先開始不再四處遊蘯而定居了起來,成為農田的奴隸;第三次是發生在五百年前的科學革命,隨後引發了兩百五十年前的工業革命,還有五十年前的資訊革命,以及現在正在發生的生物科技革命等等等。

發展聊八卦的語言是很重要的

在七萬年前,我們的祖先發展出語言,主要功能可能是為了聊八卦,這個功能很重要,在一個社群中八卦有時候攸關生死,因為八卦原本不是用來關心女星和誰上床的,是社群中趨吉避兇的重要資訊,畢竟幾萬年前智人是小團體共同生活的,八卦主角都一定是認識的人;我們祖先也發展出抽象思維的能力,能夠想像出從未存在過的事物,他們還可以和更多人進行複雜的協力合作,於是從只能啃食虎狼吃剩的殘骨的可憐蟲,轉為躍居食物鏈頂端。

這個認知革命很重要,因為往後智人成為一個能夠散布到全球的物種,靠的是我們能夠組成各種團體同心協力,靠的不僅是血緣關係,我們還能和陌生人合作,因為認知革命讓我們能夠有共同的信念,為一個大家都共同相信的價值奉獻,這讓智人能夠結合成凝聚力強大的團體。例如國家認同、民族認同,都是原本不存在的,是人類的集體想像,而且還會為了捍為這樣虛構的集體想像而拋頭顱、灑熱血互相殘殺。印巴、歐洲巴爾幹半島和非洲不久前發生的內戰和種族仇殺,互相殺紅眼的人們,很多從前世世代代都是相安無事的鄰居,只是有一天有了新的認同,就為了「集體想像」而抄起傢伙殺人不眨眼。

認知革命產生後,智人的歷史就不再只是生物學了,文化能夠繞過基因而演化,我們最重要的世界,不再局限而物理、化學和生物了!我們有些人開始會問,我們究竟希望自己想要得到什麼、變成什麼?我們瞭解自己嗎?我們過得更快樂嗎?認知革命的極致,就是有了這本好書,然後有個人傻到犧牲吃喝玩樂的時間苦哈哈坐在電腦前寫這篇書評XD

過去我們相信農業是進步的,現在愈來愈多歷史學家和人類學家指出,這要端看地位為何,其實大部分人反而過得更辛苦,更長的工作時間,種類更少、營養更少的主食,還有氣候、蟲害、傳染病等不確定性,只有少數在社會頂端的人可以有餘力發展出文明。哈拉瑞認為,不是我們馴化了農作物和牲畜,是牠們馴化了我們,讓我們為牠們的傳宗接代而辛勞一輩子直到千秋萬載。農業革命讓我我們進入渴求更多、生產更多、分工分職愈趨細膩的社會。

科學是神也是魔

接下來,五百年前的科學革命,帶來快速進步,讓我們擁有上帝的力量,也帶來毀滅,尤其是對生態、原住民和許多牲畜而言。科技讓我們現在的生活在物質上非常富裕,和過去幾萬年相比,我們終於很少需要擔心挨餓受凍的問題,而死亡率不管是意外、謀殺還是疾病,都比從前的低許許多多,可是我們從此就幸福快樂了嗎?我們儘管在科學上再進步,研究結果也只是一再顯示,對於幸福快樂的真諦而言,過去的高僧大德和一些聖哲說的才是對的。

在談完了三大革命,哈拉瑞在第四部分探討導致全球大一統、人類大融合的關鍵因素——金錢、帝國、宗教。先說宗教,他探討了三大宗教,他承認宗教是凝聚人心的重要力量,因為智人的認知革命讓我們為共同相念而奮鬥,雖然宗教尤其是一神教和多神教顯然只是人類的幻覺而已;帝國也是如此,帝國是一個很強大的凝聚體。千百年來帝國子民可曾問過,我們為何要犧牲個人權益甚至生命給政府?為何以為愛國是對的?

《人類大歷史》指出,金錢,就指資本主義,尤其是現在的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甚至已取代了宗教的地位和功能,世人對消費主義的崇拜和宗教愈來愈像了。有些學經濟的人以為自由市場才是自然的,其實才不是,我們必須有多少共同想法才能組成所謂的自由市場;而且人類學家也一再提出,人類的經濟活動是多元的,不是只有金錢在運作,像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也在《債的歷史:從文明的初始到全球負債時代》(Debt: The First 5,000 Years)中舉證了許多人類學的研究,說明主流經濟學的想像力之貧乏(請參見〈債的歷史和演化〉)。

歷史學家一般上是不談未來的,不過他在末章談到一些人類可能的未來,例如可以把心智和記憶轉移到機器上永生不死等等。不過,關於描繪可能的末來,就不是歷史學家的任務了,有興趣者可以參考日裔美國科學家加來道雄(Michio Kaku)的《2050 科幻大成真:超能力、心智控制、人造記憶、遺忘藥丸、奈米機器人,即將改變我們的世界》(The Future of the Mind: The Scientific Quest to Understand, Enhance, and Empower the Mind)和《2100 科技大未來:從現在到 2100 年,科技將如何改變我們的生活》(Physics of the Future: How Science Will Shape Human Destiny and Our Daily Lives by the Year 2100)吧(請參見〈既科幻又科普的2100科技大未來〉〈心智的未來:2050科幻大成真〉) ^_^

想知道我們這三大革命為我們帶來了什麼,還有我們社會如何建構在集體想像上,來讀讀這本充滿見地、不容錯過的《人類大歷史》吧!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並同步刊登於泛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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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1月3日 星期二

什麼是國際觀?為何要有國際觀?

我的一篇文章〈送出國就能增進青年的國際觀嗎?〉,經關鍵評論網編輯厚愛轉載過去的〈出過國不見得就有國際觀,台灣年輕人何不先把這14個國際媒體中文版看一看?〉,意外破了我畢生最熱門的記錄,迄今已有43.7K個讚。

如果早知道,我該把那篇文章寫得更清楚,因為有些地方交待不夠清楚,反而引起誤會,例如我舉一些台灣人前所未聞的國際大事,不是為了嘲諷我朋友,是要婊媒體的荒謬。另外,我指美國人沒有國際觀,是排除移民和移民第二代的。

還有,美國人沒有國際觀為何強大,是因為美國得天獨厚,他們是移民社會,有來自世界各地菁英,又有資本和資源,各國拼命想賣東西給老美,或者需要老美的服務(如IT和教育等),他們躺著等人上門就好。

另外,有不少網友提出,難道不該先關注身邊的事務嗎?為何一定要有國際觀?連自己的國家社會都不關心了,會想要知道遠方發生的事情嗎?

姑且先不提對國際上發生了什麼大事都不漠不關心的人,通常對自己國家社會發生了什麼問題也不聞不問,要關注自己國家社會,眼光就不可能只局限在台灣島上。

台灣是個島國,從海權時代就和東南亞以及列強有不少接觸,台灣在二戰前後還吸收了日本、中原、歐美的文化,包容性其實很高。如果要瞭解台灣的過去,眼光可能只放在這個小島上嗎?



Mason Vank's Maps, CC BY-SA 4.0



台灣是個後發現代化國家,幾乎現在所有教育、經濟、政治、法律、科技、軍事制度,全都是從國外移植或學習過來的,如果要建設一個更富強進步的國家,眼光又能只放在這個島內嗎?

什麼是國際觀?

有些人質疑,我根本沒把國際觀是什麼說清楚。其實我不知道真正的國際觀是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沒有明確定義。好吧,要談的話,國際觀可以有好幾種,我只能說不管是哪種,台灣都很欠缺。

我自己聽過的國際觀有三種,可以說是三種層次。最基本的,是對世界的好奇,想要去認識其他國家、文化;第二層是搞懂世界各地各種現象的根源,也就是知道軍事衝突、難民問題等的遠近根源;第三、能夠有不受制國際大媒體而有以自己國家利益為優先考量的觀點。

然而,我自己心中真正的國際觀,除了以上三層次,說穿了其實很簡單也很務實,就是透過和各國的接觸賺大錢!

國際觀,就是清楚知道世界上哪裡有適合自己的生意去做!不管是去買產品或服務,還是投資基金撈一筆,都算!還有知道人家有什麼好東西(人才、知識)可以帶回家讓國家社會更富足,也算!我相信,如果自己對世界局勢的認識有信心,就能推測出哪裡出現有利可圖的機會,然後拿真金白銀下注!不管是賣商品和服務出去,還是把好東西弄回來增加社會的財富。這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國際觀,非常的務實!

所以,為何要有國際觀?我不會認為該局限在去認識什麼其他國家的歷史、文化、經濟、政治等空泛的議題,重要的是搞胖自己荷包。有人會和自己荷包過意不去?有機會合法、合情又合理的賺錢,不想要嗎?更甭提學習各國文化菁華還是精神上的享受!

台灣的經濟支柱主要靠外銷,可是台灣已經淪為代工的血汗工廠多久了?台灣的問題不是出在要不要繼續代工,而是要有經濟上的躍升就要產業升級,不要產業升級就不要奢望經濟上的躍升,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是經濟學的硬道理。只想要代工不要產業升級,就不要再奢望633,不要產業升級還要633,無異於緣木求魚,是發什麼魚與熊掌都可兼得的春秋大夢啊?

台灣要有怎麼樣的經濟呢?如果台灣人可以接受未來廿卅年薪資繼續凍漲,GDP維持小幅成長甚至只要不衰退就好,那麼台灣當然可以繼續代工賺取微薄的利潤就好,然後敢敢大聲嗆想要創新的人才,請他們滾到美國、中國、東南亞去,說台灣不歡迎他們吧!也不需要辛苦去擴展利基市場,只要讓勞工辛苦地加班,台灣繼續少子化,生產力不上不下地讓四大基金破產再說。

既然台灣沒有天然資源,主要經濟支柱要靠進口原物料加工外銷賺進外匯,還有從外國引進更先進的KNOW HOW,台灣能搞不清楚外國市場是怎麼一回事嗎?台灣是小國,在強權的夾縫中生存。中國為了顧及一個龐大人口的經濟發展,幾乎所有產業都會扶持壯大,遲早從台灣手中搶走大量原有的市場,台灣已經拼不贏韓國了,還繼續和中國拼紅海嗎?台灣需要的是去國外的利基市場找藍海,這是生存之道。活下來,是很現實的問題,並不高大上。

由於諸多因素,例如全球貿易談判以及能源價格的上漲等等,區域性經濟的整合,將會是大趨勢。東南亞諸國,雖然除了新加坡堪稱東方小瑞士,大多為比台灣落後的發展中國家。可是在積極參與自由貿易,以及進行政治、經濟體制改革後,東協各國的經濟和社會發展將會是蒸蒸日上。東南亞一些國家也曾是富裕國家,像菲律賓和緬甸就曾經比日本都還富裕,迄今也仍有相當豐沛的天然資源。如果台灣能積極參加東南亞諸國的發展,將會對台灣的經濟成長注入一劑強心劑!

而台灣要能夠擴展在東南亞的利基市場,台灣實施好幾十年的僑務政策原本該是良好的助力!因為台灣各大專院校有許多來自馬來西亞、印尼和緬甸的僑生,在語言文化上能夠和台灣人作很好的溝通,也能夠和東南亞在地文化接軌。台灣也有大量的移工,台北車站前陣子為印尼移工搭舞台歡慶開齋節,也將在他們心中對台灣留下很好的印象和感動。

雖然東南亞各國仍落後,可是卻隱藏著許多台灣可以趁虛而入的商機,加上未來更受重視的是體驗式經濟,因為文化上較相近,以及有大量僑生可協助,不僅可能洞燭先機,甚至也可能比歐美日的大企業更靈活有彈性!

舉個實例,我幾年前去印尼旅行,到了爪哇南部的日惹(Yogyakarta),導遊是位印尼土生土長的華僑,他為我們解說了許多當地的文化等等。他跟我們說,大多數印尼人存到錢最想買的東西之一,是機車。而日本的一家企業因為先洞燭先機,所以在新機車市場的市佔率達六七成之高!那家公司是本田(Honda)!雖然印尼是馬來西亞鄰國,可是不到那,我都還不知原來Honda也做小型機車耶。我想,你我也都曉得,全球最擅長小型機車的製造商,其實就在台灣啊!

印尼國土廣袤,可是由於基礎設施有限,高速公路和鐵路非常少,機車是最佳代步工具,市場非常龐大!如果台灣能進軍這個有2億4千萬人口的大市場,將會為台灣的GDP有顯著貢獻。據說台灣有家機車製造商已經打算積極進軍印尼了。 除了機車,高科技產品例如通訊產品和光電產品真是台灣的強項。

我有認識的人從馬來西亞來台灣唸短期課程,發現台北生活費頗高就動起生意頭腦,辦起代購業務,接單帶台灣產品回馬來西亞去賺價差,差不多可以賣到台灣價錢的1.3倍左右。她帶回去的東西,五花八門到令人咋舌,最大宗是美妝品,還有書啊、沖泡式飲料、小電器、衣服、鞋子、包包等等等,連便利商店的罐裝奶茶都有人要,看得我許多台灣朋友嘖嘖稱奇。

她說,台灣的東西在東南亞頗受歡迎,因為台灣貨在東南亞人心目中品質僅次日韓貨,可是價錢上更平易近人。半年內,她只是買了東西塞行李箱幾次,就輕輕鬆鬆七八萬台幣入帳,這對學生來說是不小的數目。這些錢原本是台灣人該賺的呀XD

國際觀是什麼?再提一次,簡單來說,就是知道能去哪裡撈錢、撈人、撈知識回來改善國民生活所得。反之,什麼是沒有國際觀,就是連自己相對其他國家的優勢在哪?哪裡有利基市場?都不清楚,這就叫做沒有國際觀!有錢賺不好好去賺,只會讓人才外流,剝削所剩無幾的勞力,經濟不上不下,是嫌台灣GDP已經太高了嗎?

台灣少子化是全世界最嚴重的國家!少子化,讓許多大學因招不到學生而倒閉,招得到學生的大專院校也苦於學生平均素質下滑。韓國也有少子化而讓高等院校增加招生壓力的問題,可是他們是怎麼解決的呢?一位韓裔美國教授曾跟我說,韓國大學就去東南亞招生,她有些在韓國大學教書的朋友,實驗室都開始收到東南亞的學生,素質不輸韓國學生。據說這緩解了一些少子化對韓國高等院校造成的壓力。

我問她,韓國大學並非用英語教學,對東南亞學生有足夠的吸引力嗎?她說,其實有,靠的是韓國的軟實力。他們還發現,因為迷上韓劇和韓言流行歌,東南亞各國前去韓國升學的學生,甚至都先自學韓語了,至少會一些口常會話。他們發現這現象後,韓國各大學就往東南亞衝了!台灣的大學有到東南亞招生嗎?其實有,可是政策不夠明確,而且起步比韓國晚,最優秀的學生都去了韓國。台灣離東南亞還比韓國近很多耶!高等教育的成敗,決定發展中國家能否成為已開發國家。沒有國際觀,不會動搖國本嗎?沒有國際觀,還會鬧笑話,我在〈台灣的國際觀困境〉就曾提到了一個。

而且,台灣不是要搞旅遊業嗎?不放眼天下,搞不懂外國旅客的需求,不瞭解其他旅遊大國如何搞旅遊業,就只好讓陸客來台灣把各大景點馬路停車場塞爆,讓陸客在陸資企業門下吃喝住,犧牲生活品質賺取微薄利潤吧。台灣是有潛力成為觀光大國的,這我在請參見〈台灣能夠成為觀光大國嗎?〉就談過了。台灣人很不會賺老外的錢,只會靠剝削自己人,還有踐踏國土,或者炒房炒土地來賺自己人的錢。台灣的教育程度遠超過許多國家,加上文創產業比大馬發達非常多,會沒人才嗎?


SalFalko, CC BY-NC 2.0


媒體的問題

有網友說,為何我沒有舉出台灣獨立媒體的例子,我把努力經營獨立媒體的工作者辛勞放哪?而且現代人吸收資訊的方式已經多元化了,不侷限傳統媒體如四大報和新聞台而已。

對這樣說沒錯,我很肯定獨立媒體是台灣近年進步完全不可缺的力量,事實上台灣公民力量的覺醒,獨立媒體不僅功不可沒,還創出佳績。台灣的優異獨立媒體可以在這篇〈受不了腦殘新聞?另類媒體大全 4.0 版〉一覽。

我自己也常閱讀和分享一些獨立媒體的好文章,如「公視新聞議題中心(PNN)」、「台灣好生活電子報」、「新頭殼」、「民報」、「Peopo公民新聞」、「苦勞網」、「NPOst 公益交流站」、「沃草」、「上下游News&Market」、「台灣環境資訊中心」、「環境報導」,還有知性及趣味爆錶的「泛科學」、「哲思台灣」、「故事| 寫給所有人的歷史」、「guavanthropology.tw 芭樂人類學」、「WTF! JURISPRUDENCE | 花惹法理學」、「菜市場政治學」、「巷仔口社會學」等等,我自己還是其中一個網站「泛科學」的專欄作者和顧問(請參見〈參與泛科學的心得〉)。

獨立媒體雖然很重要,可是卻很難取代主流媒體的功能。原因是大部分獨立媒體都聚焦於特定議題或領域,這是獨立媒體成功之處,把一個議題或領域做深入的分析和追蹤報導,可是只要對該議題或領域不感興趣,或者理念不合,就敬而遠之。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什麼都感興趣,很多議題報導做得再好,只要不進入大眾主流媒體,知道的人就永遠是小眾而已。

雖然有綜合性的獨立媒體,可是獨立媒體的經費一般來說很有限。綜合性獨立媒體,在國際新聞的報導品質真的能和國際大媒體如《美國之音》《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英國的《金融時報》《經濟學人》《BBC中文網》《路透社》,日本的《NHK》《共同通訊社》,韓國的《朝鮮日報》《東亞日報》《中央日報》,俄國的《俄羅斯新聞網》,德國的《德國之聲》 等等相提並論嗎?他們不僅資金雄厚,在世界各地長期派駐記者,報導的品質和深廣度,是台灣所有媒體都難以企及的。既然打不贏,人家又做了中文版,何不直接去取用就好?

我雖然認為國際觀不該受限於歐美日,可是如果連人家在想什麼、關注什麼都不知道,那又怎麼會知道他們葫蘆裡在賣什麼藥?重要的不是不去讀他們提供的資訊,而是不被他們牽著走。不瞭解這些外國一流媒體的高水準,以為台灣有媒體能和他們相提並論,是癡人說夢話。

台灣獨立媒體難道在國際新聞上就一定完全不如人嗎?獨立媒體難道就完全放棄國際新聞了嗎?我想,與其回答是或否,不如想想台灣獨立媒體有的資源是啥,優勢在哪。台灣獨立媒體應該把資源放在比較熟悉的地方,例如關注本土議題著手,做和台灣比較相關的國際議題,例如南島和漁權爭議等等,或者從台灣數量較多的移工家鄉做起,或者從台灣大量的僑生訪談來認識他們家鄉等等,把其他地區報導的留給國際大媒體。

另一個獨立媒體無法取代主流媒體的原因是,台灣年輕人即使不看四大報和電視新聞,主流媒體只能在日漸滑落的收視率去爭食殘羹,只要一天電視新聞台不發生任何改變,台灣就很難從谷底走出,因為一來大眾還是受到不良資訊轟炸,二來會造成嚴重世代鴻溝,年輕世代和中老年世代無法有效溝通,而資源又掌控在中老年世代手上,只要他們思維不發生任何改變,年輕人就繼續窮忙,人才繼續外流。

其實,台灣主流媒體已進入他們自己也不想見到的囚徒困境,大家只能拼命COST DOWN和播一則又一則毫無營養的腥、羶、色新聞。〈黃哲斌:台媒嚴冬,萬一不見望春風?〉就很生動地道出台灣主流媒體不願面對的困境,只要一天不打破這個僵局,台灣的獨立媒體再優異,整個媒體生態仍不健康,就像一片森林,大樹全都染病了,樹冠下灌木層、草本層和苔蘚層長得再好,仍是一片不健康的森林。獨立媒體就像灌木層、草本層和苔蘚層,對森林健康不可或缺,能和樹冠組成完整的森林生態,但無法取代樹冠的作用。




我來台灣快廿年了,台灣社會在許多方面都有進步,可是唯獨主流媒體廿年來是每況愈下。問題是,主流媒體該怎麼改變?其實我也只能提出兩個不見得有可能發生的辦法。要打破囚徒困境,一個方式是去制定遊戲規則去管制。NCC直接規定新聞台至少一半時間要播報國際新聞。因為只是要播報國際新聞,並不干涉播報內容,不違反言論自由,而所有新聞台受到的限制和規範是一樣的,也不會有獨厚某台的問題。

想當然爾,會有不少電視台抗議,因為只要改變人們惰性的,多少會有反彈。但搞不好主流媒體也因為不需要只因為大家都用垃圾新聞來塞時間,所以要每天上網找垃圾新聞來塞滿時間,而鬆了口氣。雖然大家嘲笑「小時候不好好讀書,長大就去當記者」,可是有誰想要投入這個行業時,就想要自甘墮落?有誰不希望自己的行業和職業也能有尊嚴?

另一個方法,是大幅增加公共電視預算,讓公視成立綜合台、新聞台和戲劇台。公視成立的新聞台,因為沒有收視壓力,就能夠盡量不管市場而播報有國際觀的新聞了吧?就算閱聽的大眾一開始不多,但先影響一部分有識之士,待社會大眾漸漸理解這些國際資訊和視野的重要性,就會悄悄有了更好的改善。

然而非常可惜的,現在的立委和高官,仍因黨派的私心而打壓公視的發展。就以台灣最大最可敬畏的競爭對手韓國來說,他們有三家公共電視集團(KBS、MBC和EBS),KBS在2012年的總預算是1.56兆韓元(約新台幣432億元) ,為台灣公視(每年21億新台幣總預算)的20.6倍(用GDP來校正了,也有7.7倍!)!更甭提英國的BBC和日本的NHK了!說穿了,讓台灣陷入國際觀困境的,終究又是一個台灣政黨惡鬥,還有政權以試圖掌控或排擠優質媒體來愚民的問題!

韓國已經在人均GDP上超越台灣,也是歐美日認可的先進國家了,台灣人仍然看不起韓國,有時候我提到韓國的優點還會被鄉民嗆聲。可是當人家的公共電視預算是台灣的7.7倍時(按GDP校正),他們吸收到優質資訊的機會遠超台灣,他們的成功有可能會是僥倖而已嗎?台灣有多少人已經不看台灣的綜藝節目和連續劇了,可是天天追看韓國綜藝節目和韓劇,這不必再詳談了吧?還不需再提韓國用軟實力攻佔亞洲各國民心來為韓國品牌打下一個又一個市場!

當然,我不會天真到以為以上兩個方法在現實上一定可行,但有更好、更可行的方法嗎?有的話請讓我們知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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