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6日 星期二

一個野心勃勃醫生的反疫苗戰爭








為了避免感染COVID-19之後的長期後遺症,我接種了三劑COVID-19疫苗,前兩劑是AZ腺病毒疫苗,第三劑是半劑量的莫德納RNA疫苗。

根據衛福部的報告,截至2022年6月24日,台灣接種兩劑COVID-19疫苗的人口比例已達82.98%,接種第三劑已達69.9%。可見有超過八成人口為了減少感染COVID-19的機會,願意承擔接種疫苗的不適副作用。完全接種後,還有近七成人口也願意再追加第三劑。然而,三不五時還是有人靠北疫苗接種是陰謀,指出還是有人接種三劑後病死。

姑且不論接種疫苗後病死的病患絕大多數本來就是不易產生免疫力的高齡、長期慢性病患(所以更應該接種更多劑疫苗),統計學也能告訴我們,單單從兩劑疫苗到三劑之間,能夠拯救多少性命。例如,6月27日公佈的資料中,死亡的127人中打滿三劑疫苗的有54人,打兩劑的只有22人──看起來打三劑反倒不安全,不過這個數字要經過接種人口比例的標準化(Normalization),才知道疫苗有無保護力;否則以相同的神邏輯,就會推測出「強制騎機車戴安全帽後,高達九成以上車禍死亡的騎士都戴著安全帽,所以機車安全帽殺死更多騎士」的荒謬言論!

根據衛福部疾管署的資料,把接種過三劑及兩劑疫苗的人口比例相減,只接種兩劑的人口約為13.08%。也就是說13.08%的人口比例中該日病死了22人,69.9%的人口比例中病死54人。如果全民都未接種第三劑疫苗,病死人數照比例推估應約為118人(69.9 / 13.08 * 22),而非實際上的54人!從中我們可知,第三劑疫苗確實是有保護力的——單單多接種一劑第三劑疫苗,一天就有63人因而獲救!6月初死亡人數破百後,第三劑疫苗僅僅在一個月內至少讓上千人免於病死!更甭提從今年5月份疫情蔓延開始,以及第一和第二劑疫苗的較弱但還是保護到的人!如果完全沒有COVID-19疫苗,台灣這幾波COVID-19疫情的總病死人數恐怕要在後面多加一個零吧!?

西方醫學史一向把疫苗的發明歸功於英國醫生愛德華.詹納(Edward Jenner,1749-1823),因為他在1796年5月14日進行了牛痘實驗。他以接種牛痘漿的方法,用一把清潔的刺胳針在一名八歲男孩詹姆斯.菲普斯(James Phipps)的兩隻胳膊上,劃了幾道傷口,然後替他接種牛痘,預防天花。男孩染上牛痘後,六星期內康復。之後詹納再替男孩接種天花,結果男孩完全沒有受感染,顯示牛痘能令人對天花產生免疫。詹納因此被後世稱為「免疫學之父」(Father of Immunology)。

其實,中國古代為預防天花傳染病,早就發明了人痘接種辦法。種痘的辦法,是採用天花病人的結痂和膿汁,接種到健康人的身上。讓人感染輕微的天花。輕微發病之後,即可獲得免疫力,之後便不會再犯天花。據俞正燮《癸巳存稿》所記:「康熙時俄羅斯遣人到中國學痘醫,由撒納特衙門移會理藩院衙門,在京城肄業。」

不少致命傳染病先後在大規模接種疫苗之下節節敗退,其中包括天花、脊髓灰質炎(俗稱小兒麻痺症)和麻疹。天花病毒四十年前確定從地球上根除,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種被消滅的致命傳染。天花在1980年被消滅後,全球皆停止接種天花疫苗,台灣1979年起停止接種,該年以後出生的民眾皆未接種。雖然全民不再接種天花疫苗了,第三代天花疫苗對於預防現在在全球多處出現的猴痘仍是有效的。

俗稱小兒麻痺症的脊髓灰質炎,是一種兒童急性傳染病,病毒主要透過糞口傳播進入消化系統,侵入血液、神經系統,然後開始攻擊脊髓,大多數人可以自行復原,但少數的人會造成終生殘疾,最常見的是腿瘸。小兒麻痺症在我們父母輩的時代,還是常見的傳染病,現在在我們的社會中近乎絕跡。

還有,麻疹疫苗在1963年問世,但現在每年全世界仍有約十四萬人死於麻疹。疫苗出現之前全球每年約有兩百六十多萬人被麻疹奪去性命。美國和歐洲近年來麻疹感染病例呈上升趨勢,因為疫苗接種人數越來越少,主要原因是人們擔心疫苗可能會帶來如自閉症等副作用,雖然這方面並沒有確鑿的醫學證據。麻疹主要透過咳嗽、打噴嚏時釋放到唾液細沫中的病毒或直接接觸傳染,症狀包括高燒、咳嗽、鼻炎、紅色斑丘疹,還可引發多種可能致命的併發症,如肺炎、腦炎和腹瀉等等。

西方先進國家愈來愈低的麻疹疫苗接種率是一個惡名昭彰的英國前醫師安德魯.維克菲爾德(Andrew Wakefield)所賜,他曾任職於倫敦皇家慈善醫院(Royal Free Hospital),在1998年撰寫的〈兒童所患非正常淋巴結節增生、非正常結腸炎和流行性腸道發展混亂〉論文中,做出「麻疹腮腺炎德國麻疹混合疫苗(Measles, Mumps, and Rubella,MMR)導致自閉症」的結論。該論文後來被發現造假,2010年遭刊登的頂尖醫學期刊《刺胳針》(Lancet)撤下。該論文有十三位作者,其中有十位作者在該期刊上發表了向公眾致歉聲明。他本人亦因為多項職業操守問題而在2011年被英國當局吊銷醫生執照。




真實的故事,有時候往往比虛構的更扯,維克菲爾德這名偏執的英國醫師,後來移民美國德州繼續騙吃騙喝。相信他的民眾成立了反對接種疫苗的團體,在世界各地散布不實訊息,讓美國、日本及歐洲近年的麻疹死灰復燃。其中,光是英國官方統計,英國麻疹發病率,近十年即增加了二十倍。這整個事件最完整的報導就是這本《反疫苗戰爭:一個野心勃勃的醫生,一篇只有12位個案的偽科學論文,如何欺騙了全世界?讓英國人付出了一整個世代的慘痛代價!》(THE DOCTOR WHO FOOLED THE WORLD: Science, Deception, and the War on Vaccines)了吧?








《反疫苗戰爭》一開始的重點只有一個人跟一種疫苗。書中主角維克菲爾德是九零年代第一批把MMR疫苗與自閉症聯繫起來的論文幕後推手。他在行醫初期就對克隆氏症(一種炎症性腸病)的病因產生了興趣,試圖把麻疹病毒和這種腸炎聯繫在一起,後來一再先射箭再畫靶。《反疫苗戰爭》講述了讓維克菲爾德臭名昭著的每一個事件,以及他是如何從神壇中跌落下來的。老實說,我個人認為,書中揭示出維克菲爾德及周遭的同伙方方面面的個人資訊,其實是鉅細靡遺到有點超過的地步。

《反疫苗戰爭》作者布萊恩.迪爾(Brian Deer),是一位多次獲獎的調查記者,他於2003年9月接受《星期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的例行指派任務後,投入了大量時間和精力調查此事,超過十五年來用了超過六千份文件和紀錄支持其報導內容,書中註腳就有兩千個資料來源。他為此推出十餘則艱難的新聞報導、一小時的電視專訪、在頂尖醫學期刊發表五篇系列文章,揭露出這個「可能是過去一百年造成最大傷害的醫學騙局」。

維克菲爾德等人和反疫苗團體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迪爾也遭受到他們無情的言論攻擊、辱罵、威脅以及訴訟,在書中他對這幫人也帶著相當強烈的情緒,甚至迪爾自己也成了故事的重要部分,雖然有不夠客觀之嫌,但對讀者來說卻可能充滿戲劇張力。

維克菲爾德最大的問題是他太急著想要成名,一直試圖子虛烏有地尋找不存在病患腸道的麻疹病毒。在實驗過程中,完全沒有考慮控制組和隨機採樣的問題,並且選用了準確度較低的實驗方法。他找到有自閉症兒童的父母參與針對生產MMR疫苗的製藥公司進行集體訴訟,後來被揭露出背後的利益衝突。愈來愈多實驗室無法再現維克菲爾德的實驗,科學界要求他們改用精準度更高的PCR檢測法,以及提供更多原始資料時,他們只是反控遭到不公的迫害等等。

兒童自閉症和MMR的關聯,更像是巧合多過有因果關係,因為兒童能夠診斷出自閉症的時間點剛好是MMR疫苗接種之時。在去除了基於汞的防腐劑硫柳汞(據稱是MMR疫苗的有害成份)後,自閉症仍繼續出現在接種疫苗的兒童中。原本維克菲爾德只是鎖定MMR疫苗,可是當他逐漸被捉包出研究能力不足及論文資料問題重重而被逐出醫界後,反疫苗團體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把他的遭遇描述成陰謀論,然後把所有疫苗描繪成惡魔。

自從維克菲爾德發表了那篇論文以來,生物醫學界對實驗品質的要求和論文審查的嚴格,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然而,因成名或私利的私心而導致公共利益受損的害群之馬再所難免,《反疫苗戰爭》提供了詳實的報導讓我們能夠在試錯中學習,值得關心醫學政策的朋友們好好一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也必須瞭解到為何有些民眾寧死都不肯接種疫苗,才能制定出更有效的疫苗政策以保護更多的人!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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