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31日 星期二

星空中追尋,被照亮的人類足跡










看星空,細數夜空的星座,應該是件很浪漫的事。然而年輕時,每當異性找我去探尋不同季節的星座,我一定會對她們曉以大義,主張地球上繽紛多彩的生命世界,窮極一生都認識不完,為什麼還要抬起頭,關心地球外那些遙不可及的星辰呢?畢竟,我們在夜晚所看到的星光已是數億、甚至數十億年前發出,而恆星只是距離地球幾十億公里的巨型發光電漿⋯⋯。

於是,我成為生命科學家。如果地球以外還存在能讓我感到有趣的,也許就是外星生命。直到我讀到這本多次獲獎的《人類大宇宙:抬頭望向天空尋找答案的人們,以及隱藏在星空中的歷史》The Human Cosmos: A Secret History of The Stars),才真正理解到我錯過什麼。








《人類大宇宙》為我開啟一個全新的宇宙,更重要的是,這個宇宙是人類文明回應星空所形塑出來—— 演化的幾萬年歷史中,星空對我們的祖先的心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當他們抬頭夜觀那些敬畏之「星」,永恆地銘記在最早的藝術創作,例如那些巨石砌起的豐碑。譜寫宇宙史詩,可能源自我們的天性,烙印在我們的基因當中。

反射人類心智活動的軌跡

星空既遼闊,也深不可測。它喚醒我們祖先的靈感,讓想像力得以編織成故事。而它的週期往復,也讓生活有了規律的模樣,制度因此衍生 —— 整個社會就在星空的秩序中,發展藝術、農業、科學、宗教、政治。

閱讀之前,從作者簡介來了解他們的背景是我的習慣。可是當我快讀完這本書時,正要打從內心對這位「天文學家」或「宇宙學家」所擁有人類文明、歷史和藝術的專業知識肅然起敬時,才赫然想起馬錢特(Jo Marchant)博士並非專業的天文學家或宇宙學家,她反而是一位遺傳學及醫學微生物學博士,並在英國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取得科技傳播學碩士學位。我想那樣的誤會,來自於從書的內容中感受到她對天文學不僅有深刻的理解,還充滿感情。

馬錢特對歷史長河上人類試圖理解宇宙的方式來進行深入的研究,為我們訴說關於神話、土地、命運、信仰、時間、海洋、權力、光、藝術、生命、外星和心智的宇宙世界。她關心人類在演化過程中,如何回應因滿天星斗所橫生的奇思妙想。即使在資源有限的遠古時代,仍創造許多奇觀,有些甚至得以傳至後世。不僅有洞穴壁畫,也砌出以星象排列為主題的巨石建築,例如伊比利半島的石棚墓。後來還建造出最大的石造建築—— 引導法老靈魂前往太陽和北極星的埃及金字塔。

星星是時間、指引
也是探究世界的推進器


在兩萬年前,當今法國的拉斯科(Lascaux)洞窟裡,舊石器時代的人類畫下一頭巨大的公牛,牠的肩膀上有七個圓點。考古學家對這份畫作的存在涵義有著分歧,但在《人類大宇宙》的開頭,馬錢特指出,德國天文學家拉朋格魯克(Micheal Rappengluck)提出的理論主張該圖是恆星的運動,為狩獵提供重要資訊——那時人們創造一份星曆,以昂宿星團(Pleiades)標誌著野牛生命週期中的關鍵時刻。

這說明在至少兩萬年前的夜晚裡,人類每晚都會仰望星辰。星空本身就是座無窮盡的舞台—— 遙遠的恆星排列成激發人類想像力的星座,最亮的幾顆指引著人們方向,流星劃過天際帶來驚喜或驚嚇,月亮週而復始的盈虧標誌著月份和季節變化。在古文明中,人們崇敬的神祇,往往也和天體有關係。至今,宗教活動時間也多是依據太陽、月亮和星辰的運行規律而制定的。

巴比倫學者就試圖描述宇宙如何形成,他們在泥板上寫下系統性的記錄,並且從世代傳承中,注意到重要的天文週期,於是他們預測出天空中的徵兆,把太陽、月亮、行星運行的黃道分成十二宮,各自以附近的星座命名,這就是現在十二星座的由來。出生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在統一希臘世界並戰勝波斯帝國後,古希臘學者和巴比倫天文學有了接觸和交流,在希臘哲人希巴克斯(Hipparchus, 約公元前190 ~ 120 年)改革下,把希臘天文學的抽象理論加上巴比倫學者實際的觀測資料後,整理出史上首份星表。

星星能指引人類,並非僅是神話或傳說,像庫克船長(James Cook, 1728 ~ 1779)這位西方探險家在遠洋航行時,星盤就是必備的工具之一。數千年來,在廣闊太平洋的島嶼定居的玻里尼西亞人,一直都使用星圖航行。在沒有現代科技時,他們的祖先皆媲美西方探險史上偉大的航海家。早期的太平洋航海者,能使用傳統的獨木舟漂到未知島嶼並非憑藉運氣,海洋「星路」就是一張航向遠古陸地的地圖,只是隨後歐洲人帶來瘟疫,讓大量通曉傳統星圖知識的族人病死而失傳。現在,經由人類學家的研究,顯示過去那些傳統航員透過吟唱、故事和舞蹈背誦複雜的「星徑」搭配海洋潮汐、海水顏色及味道,甚至在多雲和起霧時,打開雙腳用睪丸感受波浪的起伏來觀察前進的線索。

人類對天體好奇所激發的潛力,有時也能超越想像力的限制。法國實證主義哲學家孔德(Auguste Comte, 1798 ~ 1857)曾主張,除了觀測天體的形狀、距離和大小,我們永遠都無法檢驗它們的化學組成。然而發明本生燈的德國化學家本生(Robert W. Bunsen, 1811~1899)和物理學家朋友克希荷夫(Gustav R. Kirchhoff, 1824 ~1887)在目睹到一場距離他們工作的海德堡大學不遠處的火災,突發奇想地打造光譜儀,無視孔德等人的警告,於是解析出位於宇宙彼端的星體之化學成份。

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那些天外的化學成份,能夠建構出如我們所熟悉的地球生命嗎?在我高中剛畢業時,一顆在南極發現,有著40 億年歷史的隕石 ALH84001,登上全球各大媒體的頭條,因為當時的科學家宣稱他們在源自火星的那塊隕石中,發現外星生命的痕跡。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總署(NASA)還為此設立天文生物學研究所。儘管在之後幾十年,仍然爭議不斷,但我們無疑得嚴肅面對,生命可能以我們極為意外的型式現身宇宙中的某一個角落!

然而曾經點亮歷史的,逐漸失色

最後,我想起在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UCD)念博士班那位喜歡登山的老闆,每年夏天都要號召全實驗室的人放下手邊工作,全員出動陪他們夫妻去登山。某次凌晨3 點多,我還在呼呼大睡時,被實驗室同仁硬生生地從帳篷中拖出去觀看星空—— 在那完全沒有光害的深山高原上,滿天星斗和壯闊的銀河灑滿整個夜空,而地球上渺小的自己,彷彿真的能消融在整個宇宙當中,不禁由衷而生起了敬畏之心。

然而那次以後,我再看到整片星空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在現代的城市中,我們幾乎無法再有整片星空了,即使是在萬里無雲的夜晚,天空遍佈的不是光污染就是霧霾。我們現在的天文新知,大部份都是透過高科技的儀器設備取得,例如無線電望遠鏡或是各種大型太空望遠鏡,再由專業的天文學家用電腦做出複雜的分析,讓我們得以突破肉眼的限制看得更廣、更遠。然而,馬錢特卻哀嘆道,我們觀看星空的本能,以及隨之而來的想像力與創造力,逐漸喪失。

《人類大宇宙》要講述的,就是關於我們如何關閉了觀星之眼,如今的挑戰是,再次打開雙眼。




【欲閱讀全文或更豐富內容,請參閱〈科學人知識庫〉2023年第256期0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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