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牌下的身分、種族、貧富和權力真相

因為我在馬來西亞、台灣和美國都長期生活過，換了個住處，就要開始從新瞭解不同國家的地址系統。馬來西亞的地址是先門牌號碼再來是路名，然後是「花園」（Taman，社區）；而台灣同一條路有不同段數還有不同巷、弄的號碼要記，寫起來可以頗長的；美國的最簡潔，大致上只有問牌號碼和路名以及第幾號公寓之類的。

然而，這樣還算是井然有序的。據說有些國家，連一些南歐的也是，外國人幾乎不太可能用地址找到正確的商店，因為門牌號碼幾乎是隨機排列的；就連日本，用的地址系統也和大部分國家大相逕庭，外國人用地址找路也常碰壁。

能讀到這篇文章的朋友，無論身處何國，住處都一定會有個地址，可是讀到這本《門牌下的真相：地址，能告訴你什麼？一場橫跨身分、種族、貧富和權力的反思》（The Address Book: What Street Addresses Reveal About Identity, Race, Wealth, and Power），還真是大開了腦洞，原來要弄出地址，真是不容易啊！沒有地址，是許許多多人難以翻身的原因之一。

為了寫出《門牌下的真相》，來自美國北卡羅萊納州、現居英國倫敦的作者迪兒德芮．麥斯葛（Deirdre Mask）想必是遊歷了不少國家，為我們揭示出一個宏大的世界，所以關於地址，你想知道和不想知道的，這本好書大概都有吧。






地址不僅是用來讓外送或包裹如何送到我們手中，以及發生緊急事件能夠趕往正確的地點的工具，還涉及了身分、階級、種族等社會議題。以前在美國念書時，我們留學生為了省錢會找房租便宜的公寓，但有朋友警告我們，地址的郵遞區號決定了我們半年一次的車險價格，算一算不見得便宜的公寓會比較划算哦。這可能是相對均富和新舊社區混雜的台灣人難以想像的吧。

麥斯葛在《門牌下的真相》指出，世界上大多數家庭都沒有街道地址。別以為這是什麼落後國家的現象，她自己去美國西維吉尼亞的鄉下找朋友時，就遇到連地址都沒有的問題。他們都是以各種建築物和標誌物來傳遞所在位置的訊息。這樣的事發生在美國是頗令人驚訝的，畢竟美國費城開創了街道一側的奇數，另一側的偶數的創新。無家可歸而沒了地址，妨礙獲得金融服務、信貸和政府計畫的幫助，那就萬劫不復了。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要有地址，尤其是欠債的人，或者被追輯的逃犯。為每幢建築物編入地址系統，是國家公權力的彰顯吧。在奧地利維也納，瑪麗亞·特蕾莎女王為了征召更多士兵，下令在整個奧匈帝國用油脂和煮過的骨頭製成的厚厚的黑色油漆和房屋上漆上門牌號。然而，羅馬帝國時期的羅馬就沒有系統化的地址。

地址包含了一系列權力——命名的權力、塑造歷史的權力、決定誰重要、誰不重要以及為什麼重要的權力。到一個國家或城市旅行或居住，很難不注意到地址中常常出現的名字，例如台灣無處不在的中正、中山、光復、三民、民族、民主、民生、民權、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四維、八德⋯⋯彷彿這些人物、理想和美德只能成為馬路天天被踩在腳底下⋯⋯ 很多國家也有大量用才數人名命名的路名，例如俄國就有四千多條以列寧命名的街道。有些用人名的命名，也是長期抗爭爭取來的，例如美國的一些社區要用黑人的名字命名，就要投入長期的社會運動。有些道路的更名也很有政治味道，例如台北市的介壽路改名為凱達格蘭大道。

而道路街道名字的恰不恰當，甚至會影響房地產價值，例如在英國，有「國王」或「王子」為路名的房產，價格比「皇后」與「公主」的還高，真的有夠宅。有些地址還決定了住戶小孩在學校容不容易被霸凌。麥斯葛在《門牌下的真相》甚至還舉了英國一些街道的古老名字，到了現代厘語中成了髒話的尷尬住戶小孩在學校就很不好過。

追踪海地霍亂爆發，麥斯葛描述了缺乏街道地址如何可能是生死攸關的問題。她指出，世界上大約七成的地方沒有充分繪製地圖，包括許多人口超過百萬的城市。這些通常是地球上最貧窮的地方，一位研究蛇毒的巴西科學家並觀察到，有蛇的地方沒數據，有數據的地方沒有蛇。沒有地圖，流行病學家試圖遏制流行病時會受到阻礙。有些地圖甚至是醫療人員受夠了無法處理危機的問題而開始繪製。

科技也為定位地址提供了新方法，例如一項為地球上每一個三乘三公尺的地方命名的三詞地址系統（what3words），導致埃菲爾鐵塔位於一個名為「嚇人・演化．尿布」（daunting.evolves.nappy）的地方。而我家的中文三詞是「///放平.丰盛.润肤」，英文三詞是「///staring.balanced.copper」，而我現在的辦公室是「///型男.招财.客轮」，真是太貼切了，我喜歡！但是英文「///removal.lifters.grew」，就算了⋯⋯



努力了大半輩子，戶籍地址終於不需要常常更換了，可是全球還有成萬上億人為搞到一個地址而奮鬥。讓我們讀讀這本《門牌下的真相》，認識一下地址被發明的歷史、造成的影響及其背後代表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