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場上，有誰不是無辜的？

看完《投名狀》（The Warlords），忍不住要和另一部古裝戰爭片《墨攻》（A Battle of Wits）作比較。






因為兩部刻畫古代戰爭的電影有好幾個好趣的共同點（有雷）：一）都有劉德華；二）都是拍過經典愛情文藝片的香港導演在古裝戰爭片的初聲試蹄；三）都有氣勢砰湃的大型戰爭場面；四）佈景寫實，無不必要之炫麗；五）都有真實的歷史大背景，不過故事大致乃虛構；六）主題都在刻畫戰場中的人性扭曲；七）故事寫實，沒有人能夠成為真正救國救民的英雄；八）女主角最終都成為男人父權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先說上映較早的《墨攻》，劇情改編自由日本漫書家森秀樹同名漫畫，由《自梳》的張之亮導演，中港日韓四地的電影人共同製作。兩部電影同樣有大歷史背景，都是動盪的年代，可是在具說服力歷史背景張力中，虛構的故事卻不失說服力，而且編導在歷史框架的限制下，也沒有失去編故事的彈性和自由。




就故事而言，《墨攻》的劇情和要表達的，比《投名狀》簡單許多，講述虛構的梁國夾在大國燕趙之間，趙國要攻燕，欲先去梁國以方便部署軍力，梁國向一向提倡和平，並且工程技術精湛的墨家求救，墨者革離（劉德華飾）在墨家反對援梁的情況下，偷偷跑去幫梁國守城。結果小小梁城還擋住了趙軍圍攻，並且讓後者傷亡慘重。後來革離大得民心，梁王欲去之而後快，就反讓趙軍有機可趁......




基本上，《墨攻》的戰爭場面拍得頗具水準，故事架構和演員的表現也很不錯，是部值得一看的電影。《墨攻》的主軸很清楚，就是兩軍攻城守城攻防而已。不過我想《墨攻》雖然乍看之下是部反戰電影，其所表達的主題中最引人入勝的卻是，一個人儘管有智識可以抵抗千軍萬華的凌厲攻勢，卻還是無法扭轉人心的醜惡。革離儘管是條漢子，梁太子縱然學到眼光獨到遠大，還是無法阻攔梁王和臣子將軍的嫉妒而將功業毀為一旦。




可是不知是不是因為是改編自漫畫，我個人覺得劇情有點淺薄，而且說教味道有點重，尤其連奴隸都能和墨者革離談論墨家學說道理，有點不太合理。況且墨者實際上並非單靠言語來倡導和平，而是靠實際行動來「破壞」戰爭，像墨子本身就應用精巧的工程技術破了公輸般的攻城雲梯，並且把破解藍圖分送各國，讓先進武器無用武之地。




也可能是改編自日本人的作品，最後一段劇情，革離和趙軍主帥巷中淹的對質，不管是對話內容還是對質方式，感覺怪怪的。那太不像是中國人的作法了，反而像是日本人的作風。中國人的作風，是兵不厭詐，那還有兩軍廝殺時，主將躲在房間大談人生大道理的，而且也不會兵敗就躲在房裡任敵人宰割的，那太像日式作風了。




不過簡單有簡單的好，因為同樣是要刻畫戰爭扭曲人性的《投名狀》，就因刻畫太深而太沉重了。《投名狀》就戰爭場面、武打技術、人性刻畫、演員演技、故事複雜度，都比《墨攻》深刻多了，看完的震撼很大。




《投名狀》的導演陳可辛，從前拍過經典愛情文藝片《金枝玉葉》和《如果‧愛》。和《墨攻》一樣的，他不像陳凱哥和張藝謀，用華而不實的特效和色彩，幼稚地愚弄觀眾。《投名狀》和《墨攻》一樣，沒有炫麗的場景，樸實的佈景，帶來的震撼，卻不輸陳凱哥和張藝謀兩位大導之作。




《投名狀》的歷史背景是清代末年，太平天國起義戰亂連連，民不潦生。故事講的是結義三兄弟的故事，用三兄弟的觀點交織地看這整場戲。李連杰演的龐青雲，結義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劉德華演的趙二虎不過是為了能混口飯吃，順便「搶錢、搶糧、搶娘們」；金城武演的姜午陽不過是要有個人能讓他崇拜讓他效法。




《投名狀》把三人，加上徐靜蕾演的蓮生的感情，都刻畫得頗深。甚至我原本以為是為花瓶的金城武，最後都成功地傻呼呼地視投名狀，必殺之。和《墨攻》一樣，《投名狀》也述出人心的可怕，而且《投名狀》對人心醜惡的刻畫，又更複雜深入。




龐青雲雖然一開始就是個機會主義者，不過他並非只是會耍壞而已，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是有情無義！一千六百個弟兄戰死沙場，他忍辱偷生，遇到了個女人，他發現自己還活著，遇到姜午陽的那天，他的心情是陰天，搶軍糧那次，他奮力殺敵，在戰場中他冷靜盤算，在官場中他貪戀權位，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連計殺二虎他也得掩著臉痛哭。只可惜他戰場上能再冷靜，再能攻於心計，也敵不過官場的禍心。




劉德華也把趙二虎演得很生動，他是血性莽夫，天真爛漫，不懂得憐香惜玉，只懂得搶錢搶糧搶娘們，為糊口為山寨村民，到死的最後一刻還相信是何魁暗算他。姜午陽更是天真，以為把亂兄弟者殺之，二哥就會得救，最後卻也得視投名狀親手殺死刺殺龐青雲者。




和好萊塢主流片很不同的，兩場電影中都沒有真正的英雄。而且《墨攻》和《投名狀》中的女人，不管是徘徊在兩個男人懷抱中的蓮生，還是任性勇敢追求愛情的逸悅（范冰冰飾），都有著一廂情願的天真。不過與其說是矮化女性，還不如說是大男人父權世界權力鬥爭中無辜的犧牲品。她們都奮力追求自己所要的一切，最終卻敵不過命運。革離說得對的，在戰場上，有誰不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