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19日 星期三

25個歷史的囚徒教我們的事










剛來台灣念書時,為感到詭異之處之一,是到處可見的蔣光頭銅像;台北最著名的景點——中正紀念堂,基本上就是間供奉獨裁者的廟堂。這和許多國家的紀念銅像主要是獨立戰爭、反抗二戰的人民和軍人很不一樣的,個人崇拜和拍馬屁到在全球獨領風騷了吧?中華民國在台灣哪裡有紀念人民和軍人的雕像呢?我一個都想不起來,知道的朋友可以告訴我嗎?這連即不中華、也不人民、更非共和國的對岸,都沒這麼明目張膽吧?我想,這會是個很有意思的社會心理學議題哦。

選擇要怎麼紀念獨立時或世界大戰中犠牲的人物、軍人、人民等等,可見而知,是個很困難的政治議題。無論怎麼做,鐵定有相當部分人不滿意。這些紀念碑等等,可以留下國族共同的記憶和故事,是建構想像的共同體的一環,只是處理不當,能夠引來的政治風波肯定不會太小。近年歐美有不少雕像被拆除甚至推倒,因為該人物曾經蓄奴,這在今天來看,太不道德了!

不過相較各種後來惹議的政治人物,紀念二戰,算是政治風險相對小很多的,畢竟納粹、法西斯是絕對的邪惡,現今仍沒有多大的爭議。不過,許多紀念碑的設立,其實都在簡化了歷史豐富的脈絡,彷彿那些困難的爭議就不再存在。

這本《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我們是定義歷史的人,還是歷史的囚徒?》Prisoners of History: What Monuments to World War II Tell Us about Our History and Ourselves)見證世界各國紛紛豎立的二戰紀念碑,從俄羅斯到德國,從廣島到南京,從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到日本廣島原爆屋頂,從菲律賓麥克阿瑟登陸紀念碑到義大利墨索里尼之墓⋯⋯這25個紀念碑背後微妙而複雜的故事,探討各國在二戰期間的經歷與人民對戰爭的態度。

《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真是本太精彩的好書了!因為這25個二戰紀念碑,紀念的方式不僅千差萬別,姑且不論各國文化框架的差異,主導了紀念碑該體現的主要情緒有哪些,人們與紀念碑及其象徵之間的關係,在各國的政治體制和局勢變化下,也會有動態的發展。由此可見作者齊斯.洛韋(Keith Lowe)研究二戰的功力有多深厚。

《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的原文書名直譯是「歷史的囚徒」。可能就因為太過錯綜複雜了,洛韋把《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分成五大部分:第一部「英雄」,介紹幾座名氣最大的戰爭英雄紀念碑,例如俄羅斯伏爾加格勒的「祖國召喚」紀念碑、菲律賓雷伊泰島的麥克阿瑟將軍登陸紀念碑、波蘭的「四名沉睡者」紀念碑、美國維吉尼亞州阿靈頓的海軍陸戰隊戰爭紀念碑、英國倫敦的轟炸機司令部紀念碑、義大利波隆納的陣亡者神龕。這些紀念碑,如「四名沉睡者」紀念碑混淆了誰是解放者?誰是侵略者?在共產政權倒台後,最後被拆除。而轟炸機司令部紀念碑,是個勝之不武的代表?美國人對英雄和國旗的崇拜也讓歐洲人不解。這些英雄紀念碑,其實是最可能被推倒或拆除的。














第二部「烈士」,探討世人憑弔二戰殉難者的紀念碑,包括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國家紀念碑、韓國的和平少女像、美國澤西市的卡廷大屠殺紀念碑、匈牙利布達佩斯的德國占領遇難者紀念碑、波蘭奧斯威辛的奧斯威辛集中營紀念館,說明這類紀念碑除了讓人們理解充滿苦難的過去、重新振作,同時也可能誘導人們沉溺於過去,反而導致國內外更多衝突的發生。例如南京大屠殺紀念館,自落成以來就引發中日之間爭議不斷。中共明明就和抗日不太相干,可是近年瘋狂割稻草,用抗日神戲及民族主義哄騙人民。匈牙利布達佩斯的德國占領遇難者紀念碑也充滿諷刺的爭議,因為匈牙利根本不無辜,他們剛開始是和納粹狼狽為奸的,是希特勒懷疑他們有二心才先下手為強。














第三部「怪物」,細數那些為了銘記二戰中幾樁重大惡行而打造的場址,進一步探討建立與參觀這類場所的重要性與爭議。像是斯洛維尼亞盧比安納的所有戰爭遇難者紀念碑,就潔白、平淡、抽象得令人不愉快。這類紀念碑拋出了幾乎無法解決的道德難題、例如德國柏林希特勒自盡的地下堡壘和義大利皮雷達皮奧墨索里尼之墓以及日本東京的靖國神社,該如何處理才能不致變成一座神龕。立陶宛德魯斯基寧凱的格魯塔斯公園與史達林像卻用了頗幽默的方式來處理他們的歷史傷痛。














第四部「浩劫」,敘述那些為了銘記二戰所帶來的毀滅性破壞與災難的紀念碑,例如日本廣島的原爆圓頂屋、法國新亞奎丹大區格拉納河畔的奧拉杜小鎮、德國柏林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德國漢堡的火焰暴風遇難者紀念碑。這類紀念碑一方面訴說難以承受且不該遺忘的苦難,一方面又要苦難永遠消失。










第五部「重生」,闡述二戰後所建立的數個象徵新時代與和平來臨的紀念碑,例如聯合國安理會議事廳的壁畫、以色列的猶太大屠殺紀念館的陽台、英國考文垂市的考文垂大座堂與釘子十字架、歐洲解放之路。









英雄、烈士、怪物是互相寄生存活在記憶的,沒有懷人,就沒有好人與之對戰的史詩。所有歷史都是現代史,並且作者已死,現在和未來的人們要怎麼解讀這些紀念碑,恐怕不再是立碑能夠想像和設計到的。洛韋認為,我們不需要因為紀念碑不符合現代的三觀就急著拆毀,建立「反紀念碑」或許是另一種高明的藝術,或者另立新紀念碑,再不堪也能把雕像等拿去公園或樂園供遊客打卡,像是慈湖蔣公銅像公園和格魯塔斯公園與史達林像就有異曲同工之妙。

《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帶我們見識許多國家面對二戰的複雜議題,只要是戰爭,哪會有簡單的是非對錯呢?這本好書對轉型正義的工作,也會很有啟發性。英雄、烈士、怪物就只是一線之隔,甚至只是角度不同,身份就互換了,受害者也能很快地成為加害者。

《25座二戰紀念碑教我們的事》中有三分之一的紀念碑是2000年後興建的。瘋狂建立二戰紀念碑,是否有更深層的政治目的呢?我們要繼續消費二戰後?我們真的能學到教訓不讓用石頭和棍子打仗的第四次世界大戰發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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