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28日 星期二
大器真的可以晚成
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有一種說法:如果在三十或三十五歲以前還沒當上溫拿,就等著當一輩子的魯蛇吧。我是不曉得還能怎麼樣啦,只是知道這種說法,讓很多人提早在三十幾歲就面對中年危機。
沒錯,年紀愈來愈大,「近的記不住,舊的一直講。躺著睡不著,坐著打瞌睡」等等狀況的發生頻率就越來越多。然而,年紀增長就只能愈來愈不堪嗎?不趁年少輕狂或血氣方剛時有所一番作為,人生的巔峰就望塵莫及了嗎?
一再收到長輩圖、或者看到太多長輩盲目追隨某些把選民當作好傻好好騙的政客而成為不理性的粉絲,確實很難相信人腦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得更加成熟穩重。或許,有不少中老年人,已經沒有任何追求進步和成長的自我要求了,差不多可以算是死了,只是還沒有進棺材而已。
但難道,就因為如此,我們該全力讓青少年卯足全勁、全都不輸在起跑點嗎?如果大家都年少有為,是否就此生無憾了?
除去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開們不算,在科技飛速發展的時代,我們一再聽說有好些科技金童,在二十歲出頭就賺到我們整輩子都不太可能賺到的好幾打桶金,彷彿年輕就是唯一的本錢。難道要出人頭地,愈晚就愈不可能了嗎?
在這個崇拜年少有為的時代,里奇.卡爾加德(Rich Karlgaard)逆勢用《大器可以晚成:當世界沉迷年少得志,耐心是你成功的本事》(Late Bloomers: The Power of Patience in a World Obsessed with Early Achievement)這本好書昭告天下:大器不僅可以晚成,年少得志還可能戕害身心健康。
卡爾加德自己的人生歷練頗奇葩。他年輕時是大家認知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學生。他自認從小就無法寫出通順文章,只有體育成績突出。因為教練把他的比賽表現搞錯了,他居然誤打誤撞地轉學到史丹佛大學。
他在這家西岸名校念書時,盡量選擇營養學分。由他玩四年僥倖畢業後,這位名校畢業生到處當洗碗工、夜間警衛、臨時打字員等,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還會在工作時恍神、偷懶,跟同事起莫名的爭執,還會趁在酒鋪值夜班時偷酒喝。可是(人生最厲害的BUT),這位魯蛇居然在二十六歲時開竅,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的夜間警衛同事可以只是隻狗,他接著在三十四歲時創辦矽谷第一份商業雜誌,並在四十四歲當上《富比士》(Forbes)雜誌的發行人。
里奇花了五年寫這本《大器可以晚成》,為我們介紹大器晚成者的強大優勢,以及各種乍看之下是壞處的好處。在書中,他將帶領我們見識許多剛出場時幾乎注定無可救藥的魯蛇們,怎麼逆襲成為令人羨慕的人生勝利族。這些案例都令人印象極為深刻,其中一些還是我們極為熟悉的例子,例如《哈利波特》(Harry Potter)作者J. K. 羅琳(J. K. Rowling)和大導演李安。
這些名人有沒有可能僅是少數案例呢?里奇應用了大量心理學、認知科學和神經科學的研究成果,說明為何大器晚成不僅是可能的,甚至還應該是常態。在《大器可以晚成》中,里奇精心地分析我們的大腦需要時間才能發育成熟,同時也需要耐心和經驗,即使天縱英才,也要經過一番摸爬滾打的淬煉,要不然可能就是小時了了的曇花一現。畢竟人生並不是一場百米短跑,而是場馬拉松賽跑,並不是贏在起跑點就能最快跑到終點,在不同人生階段應該應用不同的策略。
《大器可以晚成》檢視我們如何逐漸瘋狂強調及早成功,以及個人和社會因此付出的代價。社會上愈來愈流行年少有為的觀念,青少年就得承受更大的考試壓力,不僅犠牲其他能力的培養,也沒有給予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培育健全的人格和探索人生的興趣,甚至也讓他們錯過試錯的寶貴經驗。這些急功近利的心態無疑是揠苗助長,會有欲速則不達的惡果。當青少年的童年和青春被剝奪、他們愈來愈焦慮和抑鬱時,我們卻嘲笑他們是草莓族,這公道、公平嗎?
里奇贊成近年愈來愈流行的壯遊年(Gap year,或稱空檔年)。這個概念興起於西方國家,一些青年人高中或大學畢業後休學一段時間,進行長期的海外旅行和遊學,感受國外與眾不同的社會文化和環境。他也指出,在一些有義務兵役的國家,如以色列、瑞士和新加坡,他們的年輕人更加成熟,有較低的吸毒率和酗酒問題。
無獨有偶,英國劍橋大學的臨床獸醫解剖學家大衛.班布里基(David Bainbridge)在《中年的意義:一個生物學家的觀點》(Middle Age: A Natural History)這本科普書中也指出,中年人在許多方面的表現並不輸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請參見〈中年的生物學意義〉)。中年的腦袋是更成熟穩重的,能夠更睿智地處理問題,還有中年人情緒穩定且擅於內省。
許許多多真正大器晚成的溫拿,因為不愛出風頭而被大眾媒體漠視。也或許,四五十歲攀上人生巔峰不是新聞,二十歲才是!就像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鎂光燈因此過度集中在少年得志的特例上。
相較崇拜英雄出少年的美國文化,台灣除了對青少年學生施加的升學考試壓力有過之而無不及外,似乎沒有那麼崇拜年少有為,畢竟多少受了儒家敬老尊賢的文化影響。然而,我們對中年人的歧視可能較他國更多──四、五十歲成了一個令人尷尬的年紀,不像年輕人那麼衝勁十足、肝已不再新鮮,可是卻仍有很大的工作和生活壓力,難怪在不同國家和文化,這個年齡階段往往是人生中幸福感最低的。
各種統計資料都顯示,企業的平均壽命愈來愈短,甚至比一個人一生工作的時間都還短,即使是知名大企業也可能如此。因此,未來只會有愈來愈多人因為企業倒閉、裁員或併購而需要更換工作。中年失業是很多先進國家正在面臨的問題,當新鮮的肝又廉價又好用、所需的工作又有高度的可替代性,很多企業愈來愈歧視年紀較大卻離退休還有好一陣的應徵者。如果沒有大器可以晚成的信念,僅認定三十歲以前才需要努力不懈地學習,那麼無疑是作繭自縛。
在看似有鐵飯碗的學術界中也有類似的問題,在國家大量資源的投注下,年輕學者甚至可能獲得更多資源,而年長的學者握有資源分配的生殺大權,可是在事業中途的學者,比上不足、比下無餘。明明可能成為像是《大器可以晚成》書中那樣令人津津樂道的案例、可能再攀上另一座巔峰,卻硬生生被現實狠狠踹下。科學研究是為了更理解真實世界的運作,國家機構是否應該更科學地運用資料和知識來製定科研政策,而非單憑長官拍腦門的想像?
《大器可以晚成》真的是一本老少咸宜的好書,也值得許多為子女教育感到焦慮不安的父母參考,在這個速食的年代,更應該深思一番,我們是否應該要為積累更多、更優質的經驗,以及更妥善駕馭我們的能力,而需要更多的耐心,迎來一生更多的可能性!
本文原刊登於閱讀‧最前線【GENE思書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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