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2日 星期四
博物學家丈量世界的自然創世紀
現在很難想像地球上還有哪片土地,沒有被探險家到過,雖然偶爾還是會有驚喜,例如沸騰的河流(請參見〈不是網路謠言!亞馬遜叢林深處真的有條沸騰的河!〉)。
過去西方探險家帶回歐美的故事、動植物和手工藝品,讓西方民眾為了瘋狂,讓他們認識到外面的世界,雖然絕大部分時候,他們都是帶著有色眼鏡在看待那些充滿異國風情的事物。其中一位,在上了英國皇家海軍艦艇環遊了世界五年回到英國後,經歷了廿年的掙扎,還寫了本書震撼整個西方學術界,影響力迄力歷久不衰,說到這,大部分人都猜到了,他就是達爾文(Charles Robert Darwin,1809-1882)。
然而達爾文是受到了誰的啟發,讓他勇於跳出舒適圈,去面對外面世界的挑戰?亞歷山大・馮・洪堡德(Friedrich Wilhelm Heinrich Alexander von Humboldt,1768-1859),這個名字,對許多學生物學的人來說,就遠不如達爾文的名聲來得響亮,甚至孤陋寡聞的我,還是幾年前讀了《丈量世界》(Die Vermessung der Welt)這部小說,才知道這號偉大人物的存在(請參見〈丈量世界的雄心壯志〉)。但《丈量世界》中的另一位主角高斯(Johann Karl Friedrich Gauß,1777-1855),卻是大名鼎鼎,唸理工科的人大多聽說過他。
洪堡德,是位不折不扣的博物學家,舉凡當時的物理學、語言學、考古學、動物學、植物學、礦物學、地質學⋯⋯他們無一不涉獵。當時不像現在大學科系壁壘分明,大部分學生能在一個系能夠必修都修得不錯,就很不錯了,少數學生能輔系或雙主修,但要跨好幾學科的天才,是少之又少,雖然現在和未來的趨勢是,跨領域的能力、經驗會愈來愈重要。當然這是因為過去的科學知識,只要幾百本書,大概就能概括了。不過,要能夠同時在好幾個領域都有重大突破,還是少之又少的曠世奇才才有辦法辦到吧。
而洪堡德一人,就有將近300種植物、超過100種動物以他命名,北美也有不少以他命名的城鎮、河流、山脈、海灣、瀑布。而且他還發明等溫線,繪製第一幅全球等溫線圖、發現地磁赤道,首創「磁暴」一詞、首先提出地球的植被帶與氣候帶的概念、率先透過圖解方式來研究洋流、首度提出森林能增加大氣溼度、有助水土保持等等。可是在拉丁美洲和德國之外,他卻被淡忘。
他的成果收錄在卅卷巨著《新大陸熱帶地區旅行記》(Le voyage aux régions equinoxiales du Nouveau Continent, fait en 1799–1804, par Alexandre de Humboldt et Aimé Bonpland)。晚年著有五卷本的《宇宙》(Kosmos)五卷,是他描述地球自然地理的著作。他不僅學術研究成果豐碩,和哥哥威廉・馮・洪堡德(Friedrich Wilhelm Christian Carl Ferdinand von Humboldt,1767-1835)一起創立了柏林洪堡大學(Humboldt-Universität zu Berlin,HU Berlin),是第一所新制的大學,擁有十分輝煌的歷史,對於歐洲乃至於全世界都有相當深遠影響。
《丈量世界》雖然用生動、幽默的筆觸描寫了洪堡德的探險,但作為一部小說,當然還有不少加油添醋之處,讓人虛實難分。很幸運的,今年有本好書出版了,是《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亞歷山大・馮・洪堡德用旅行與科學丈量世界,重新定義自然》(The Invention of Nature: The Adventures of Alexander von Humboldt, the Lost Hero of Science),非常詳實精確地撰述了這位偉大博物學家的一生,以及他對後世的深遠影響。
在那個交通不便利的年代,在礦業部工作過、繼承了母親豐厚遺產的洪堡德先在歐洲旅行,然後和好友植物學家邦普蘭(Aimé Bonpland,1773–1858)潛入了南美洲大陸,探訪了包括叢林、洞穴、火山、海洋、植物、礦產、氣候、水文等自然環境。讀《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感覺就像在看國家地理頻道、DISCOVERY或BBC的生態記錄片,和洪堡德一起在鱷魚橫行的河流和艱困無比的高山高原上探險。
除了南美洲,他隨後曾於美國、西伯利亞和中亞進行科學考察,公開反對奴隸制度。回到歐洲,他以巴黎和柏林為家,他熱愛巴黎的自由,但為了國王的奬金忍受柏林的生活。他幾乎對女人完全沒有慾望而且終生未娶,一生完全獻身給科學。他能夠活到晚年出版巨著,不僅是他個人的運氣,也是全人類的福氣,因為《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裡就描述了他的科學熱情,多次讓他置生死於度外,差點被地震、火山和電鰻等等給殺掉好幾回吧。
洪堡德首創自然是「生命之網」的概念,將自然視為一個有機體,強調自然與人類文化的相互影響。《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除了把洪堡德精彩的一生描述得淋漓盡致,他在世時就影響了達爾文、夏多布里昂(François-René de Chateaubriand,1768-1848)、儒勒.凡爾納(Jules Gabriel Verne,1828-1905)、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1803-1882)、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柯立芝(John Calvin Coolidge,Jr.,1872-1933)等人。達爾文在小獵犬號上的航行的苦悶日子就是靠洪堡德的書給他力量。他的影響力並不侷限在科學,他甚至是個文化名人。《博物學家的自然創世紀》最後幾章還詳談了他對後世的珍貴啟發。
到了廿一世紀,很多證據顯示,我們可能面臨第六次大滅絕(請參見〈不自然的第六次大滅絕〉),地球上有許多物種,在任何博物學家發現之前,就從此消失了,動植物都一樣,甚至連博物學家都快要絕種了。我們這裡時代,雖然已經是人類有史已來最富足的時代,我們本該可以比百年前投注更多的資源在好好瞭解我們這裡地球上繽紛的生命和大自然。然而我們的經濟制度不僅設計成無法不成長,我們也被制約成一切都要用功利的眼光來看待。
如果無法把科學上的探險和發現用能夠賺取金錢來衡量,我們的國家和社會居然失靈,無法認識到知識成長的價值,科學發現本身單純而美好的樂趣,只要不能換算成回報的價錢,甚至有可能是「浪費」的所以「不道德」。當我們只能見到眼前的金錢價值,我們是否畫了地自限,沒發現像洪堡德那樣瘋狂地追求科學發現,其實才是人類被壓抑的本能?
我們也不必太過悲觀,我們這個時代最了不起的博物學家之一大衛·艾登堡祿(David F. Attenborough,1926-)拍攝的兩季《地球脈動》(Planet Earth),據說最主要的觀眾是年輕人。或許年輕人若非被長輩洗腦去學會凡事只會逐利,洪堡德再世,還是可能指日可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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