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歌可泣的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The Immortal Life of Henrietta Lacks）是一本值得所有從事生命科學或生物醫學研究，或者對科學研究稍感興趣的朋友一讀！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的原文版The Immortal Life of Henrietta Lacks在一年多前出版後沒多久，就躍上Amazon.com的暢銷書前100的排行榜，迄今仍在榜上。這本書的暢銷，本身就是一個傳奇。我當時就非常好奇為何一本科普書能夠在Amazon.com成為暢銷熱門書，因為科普書在美國成為暢銷書的例子也不多見，更何況這還是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Rebecca Skloot）的第一本書！

在中文版出版之前，就有好友斷言這本書在台灣也會成為長銷書，因為將來大學所有醫學倫理及生物倫理的課程將會列此書為指定重要參考書。因此，這本書出版之前，我就迫不及待從遠流出版社訂購了《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讀完後才恍然大悟，原來《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並不是科普書，《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是一本認真地探討人類尊嚴的好書！

在《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中探索的生命有諸多面向，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是在大學受過生物學科學訓練的媒體工作者，她從科學和醫學角度探討海拉細胞株的學術研究價值。更重要的是，她懷著偵探的精神，孳孳不倦地從海拉細胞的主人海莉耶塔‧拉克斯（Henrietta Lacks）及其家人身上發堀許多深埋在美國社會和歷史的珍貴故事和史料，試圖從人類尊嚴的角度來看待海拉細胞的主人海莉耶塔‧拉克斯，而非歌功頌德地一味歌頌海拉細胞對人類的貢獻。

鼎鼎大名的海拉細胞（HeLa cells），我想不到有任何一個念過分子與細胞生物學或醫學相關科系的大學生，有可能從來沒有聽過這不死的細胞株的！






海拉細胞株建立了廿幾年中，其主人的家人從來都不知道他們死去的親人在科學研究上的不朽貢獻。黑人婦女海莉耶塔‧拉克斯於1951年10月4日因子宮頸癌病逝美國巴爾的摩約翰霍浦金斯大學醫院，年僅31歲。她出身貧寒的菸草採收工家庭，原是無人聞問的小人物，卻因取自她的活體癌細胞株提供生物醫學界珍貴的研究材料，意外成為造福無數世人的無名英雄。

生物醫學界起先利用拉克斯名和姓字首命名的海拉細胞株（HeLa）研發出小兒麻痺疫苗，還用來研發抗癌、流感和帕金森氏症的藥物，甚至研究基因體圖譜和複製技術。海拉細胞也被用來測試核輻射的影響，並被送上外太空進行研究。全球研究人員從海拉細胞株獲得取之不竭的實驗細胞，更讓許多相關業者從中獲利。現在海拉細胞依然在全世界成千上萬的實驗室中持續繁衍，60年來培養出的海拉細胞總重量據說相當於百座帝國大廈。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作者芮貝卡．史克魯特在中學上生物課時就對這題目非常好奇，在機緣下開始收集資料，獲知海拉細胞的主人原來是一位名叫海莉耶塔．拉克斯的黑人女子，她身為一介白人女子，卻勇敢地隻身走訪高犯罪率的黑人貧民區，拜訪其後代子孫，並且耐心地一再展現的誠意，最後贏得拉克斯後人的信任。經過多年的交往訪談，整理出這本內容豐富的好書，雖然書中所有內容都是真實事件，但芮貝卡．史克魯特優異的文筆讓它讀起來像小說一樣生動精彩。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揭示的，除了錯綜複雜的生物倫理問題，還有美國過去不堪的民權紀錄。醫師當年未徵求拉克斯或家人同意即採集她的細胞，但「這是當時的標準做法。」拉克斯的家人卻在廿年後才知道此事，感到非常震驚，甚至大為光火。當海拉細胞闖了禍污染了其他寶貴的細胞株，科學家仍需要她後人的協助提供遺傳資訊，可是卻因溝通不良而未得到適當的告知。儘管一些生技公司出售海拉細胞株賺進數十億美元，拉克斯家族卻從來沒有獲得分毫，這個家族仍然很貧窮，有些家人甚至負擔不起醫療保險。

在海莉耶塔‧拉克斯身處的年代，離南北戰爭解放黑奴已有好幾十年，可是他們的家庭仍然非常貧窮，在全世界最富裕的國家中居住在殘破的房子中，在社會上也仍飽受歧視，生了病連能去的醫院都有限。甚至到了今天講求平等公義的時代，海莉耶塔‧拉克斯的後人仍然連一般的醫療保險都負擔不起。讀了《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我想如果海拉細胞的主人不是黑人婦女海莉耶塔‧拉克斯，而是一位名為Helen Lane的白人中產階級婦女，整個故事是否就會變了調了呢？如果是，那麼拉克斯家族的悲慘命運，只因為他們是美國黑人嗎？

作為一部報導文學的作品，芮貝卡．史克魯特在報導海拉細胞株的建立過程，以及錯綜複雜的醫病關係，還有以人體組織謀利的生物科技業方面的著墨，就已經能夠讓《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成為值得一讀的好書了，可是芮貝卡．史克魯特更獨到之處，是她對人類尊嚴的堅持。這份對人類尊嚴的堅持，讓她能夠花費好幾年，單槍匹馬地進出危險的黑人區，也讓她和海莉耶塔‧拉克斯的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情感，最後讓整部書成為一部可歌可泣的不杇傳記！

《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不是嚴肅正經八百的科學報導，但卻一點也不煽情。書中記錄海莉耶塔‧拉克斯家人的無奈也好、憤怒也好、期望也好，都是真實的存在。我想，有人（尤其是從事生命科學研究的人）可能會問說，他憑什麼感到憤恨不平？因為若是沒有科學家的努力，海拉細胞株的貢獻也不會存在。而海拉細胞株的存在和繁衍，對海莉耶塔‧拉克斯本人和家人，其實不會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除了後來再被科學家和媒體騷擾）。

可是，大篇幅並且大膽地著墨科學社群和民眾這樣的矛盾，正是《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最獨到之處。《海拉細胞的不死傳奇》引人入勝之處在於，這本好書提供了豐富的真實人生材料，讓一般大眾也好，從事生物醫學研究的科學家也好，都能換個角度來看待人體組織的使用所引伸出的各種可能問題，並且一同思考各種可能的出路。畢竟政府社會花大錢贊助的生物醫學研究是為了人類的福祉而進行的，不是為了少數科學家的口袋利益而進行的，更非為了避免大眾或媒體的恐懼和誤解而因噎廢食的！